很快,朱如水來了,被匆促叫來的她鬢髮有些毛躁,一隻鎏金雙蝶簪斜簪在髻上,垂下的細細流蘇有幾根與髮絲纏在了一起。
陳相允沒有解釋叫她來的原因,只命她坐在一邊,隨後就一言不發,這般怪異的舉動令如水心有不安,忐忑地望向青青,希望她能告訴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青青看懂了她的意思,卻不便出聲,只能微微搖頭,示意她稍安勿燥。
這樣枯燥的坐了半個多時辰後,太醫終於到了,在陳相允的示意下拉過朱如水,扣指於纖細的手腕上,片刻,鬆手搖頭道:“回三殿下,朱妃並無喜脈。”
喜脈?朱如水尚在詫異之餘陳相允已叫人傳了四喜過來,指着朱妃道:“她可是你見過的朱選侍?”
四喜惶惶不安地打量了一眼朱如水,縮了縮脖子小怕道:“不是,那位朱選侍比朱妃還要漂亮幾分。”
這話一出,在座幾人都猜到了她口中那位朱選侍的身份,整個王府中,能比朱如水更漂亮的且又姓朱的唯獨一人。
一絲怒氣在陳相允比女人還漂亮的黑眸中掠過,當下也不言聲,只命青青領太醫下去逐一給府中女子把脈,四位美人,兩位侍妾,五位選侍,全部診完,均無喜脈。
若說陳相允原先只是生氣,那麼這一回就是奇怪了,無人有喜,那朱拂曉買紅花做什麼?難道並非要加害什麼人只是她自己閒着沒事買了玩?不,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那廂朱如水被排除嫌疑後從青青口中得知了此事的起因,此時見陳相允陷入沉默中便走上前去道:“殿下想知道王妃買紅花做什麼,直接去問她不是更清楚?”
陳相允想想也是,逐揮退不相干的人,只帶了青青、如水、四喜和太醫幾人直奔來儀閣。彼時已是三更時分,來儀閣的燈熄了大半,只留幾盞照明,匆匆而來的腳步聲驚醒了正在廊下打盹的寧福,今兒個是他守夜,一睜眼就看到當先的陳相允,真是奇了怪了,殿下不是最不願踏入來儀閣大門嗎,怎麼這回大半夜的跑來,還帶了這麼多人來,難道有事?
一想這裡寧福的瞌睡蟲頓時全飛了,趕緊爬起來請安,“奴才叩見殿下,叩見兩位娘娘。”
“你們主子可在裡面?”陳相允陰惻惻地問。
寧福在宮中摸爬滾打多年,見其神色不善當下陪着小心道:“回殿下的話,王妃在裡面,不過不知殿下要過來,一早就歇下了。”
陳相允沒有與他再廢話,徑直闖了進去,裡面只點了一盞燈,光線極是幽暗,他們闖進來的聲音似乎驚醒了落地帷紗後的人兒,有輕微的抽氣聲,同時睡在旁屋的隨月亦匆匆奔了進來,看到陳相允幾人愣了一愣,好半晌才記起要請安來着。
“先把燈掌了。”青青軟言相向,隨月福了一福,取來火摺子,將熄滅的長燈一一點燃,屋內頓時光線大亮,不復原先昏暗之色。
落地帷紗被人挑出,露出一張秀美絕倫的臉,眼眸中並無熟睡時被人吵醒的迷茫反倒有着深深的戒備,“你們來做什麼?”
陳相允微微側首,太醫會意,上前幾步意圖拉過拂曉的手把脈,然被其兇狠的眼神一瞪,竟是不敢放肆,只得訕訕的躬身道:“請三王妃伸手讓微臣把脈。”
拂曉心中伸起不祥之感,將手縮至身後木然道:“本宮沒病,不勞太醫了。”
正在此時,陳相允等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詫的叫聲,“王……妃?你不是朱選侍嗎?”
四喜覺得自己肯定是在作夢,先是爲了一副不知用什麼花瓣做的藥被三殿下帶着跑東跑西,然後又莫名其妙進了來儀閣,然後……然後她居然看到了朱選侍,而且那個太醫還叫她王妃!瘋了瘋了,那個長得漂亮又待人和氣的朱選侍怎麼可能是惡名遠播的王妃呢?這個夢實在太可怕了,她得快點醒來才行!聽說在夢裡使勁打自己可以醒來呢,反而夢裡又不會知道疼,當下眼睛一閉伸手一邊一個使勁揪自己臉。這一揪差點沒把眼淚給揪出來,嗚……好疼!不是說不會痛嗎?還有,爲什麼揪了後她睜開眼看到的還是跟先前一樣?難道這個不是夢?
拂曉也看到了起先被朱如水擋住的四喜,若說原先只是有不祥的預感,那麼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會有不祥的事發生。
“殿下深更半夜帶了這麼多人還有太醫到我來儀閣做什麼?”她依舊不肯讓太醫把脈,懷孕一事她並不想讓人知道,儘管她並不認爲陳相允會在意這個孩子。
陳相允也不着急,隨意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道:“先讓太醫把脈然後本王再告訴你來做什麼如何?”
“我說過,我沒病不需要太醫!”她仰頭倔強地盯着他,這個脈是無論如何不能把的。
帶着白日餘熱的晚風從敞開的硃紅四棱門外吹入,圍着諸人打了好幾個轉才散去,溫熱漫卷的風在掠過青青身邊時染上了深深的悲意。
原來是朱拂曉嗎?王子只在醉酒的洞房之夜幸過她一次就有了身孕,真是好重的福氣,而她……日夜祈禱,只爲彌補當年的遺憾,卻至今沒有消息,當真是福薄至此嗎?
鈴蘭有香,隨風潛入,細細無聲無形卻又無處不在,陳相允勾起一個極好看的弧度,“不管有病沒病,讓太醫看看又有何妨,王妃,你那麼聰明該知道審時度勢,難道真要本王讓人按住你的手給太醫診脈嗎?”最後一句已是威脅。
太醫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這,這,這是夫妻之間該有的對話嗎?他怎麼覺得三殿下和三王妃更像仇人多一些。
有片刻沉默,拂曉終是伸出手讓太醫把脈,事已至此她避無可避了,太醫在仔細診過後滿面含笑地衝拂曉和陳相允拱手道:“恭喜三殿下,恭喜三王妃,三王妃是喜脈,已有兩月。”
“好,很好!”陳相允一邊答應一邊點頭,勾起的脣角有冰凍過後的笑意,“你們先退下,本王要和王妃好生說道說道。”
朱如水已經看明白了所有的事,朱拂曉懷了孕,不告訴任何人反而偷偷買通後院的一個小丫環去府外買紅花,分明是想私自打掉這個胎兒,呵,真是好狠的心啊,不知殿下會怎麼處置她?
雖然很想看戲,但此時違逆陳相允是很不明智的,淡然一笑便與青青攜手退出,待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後,陳相允方道:“如何?王妃是不是該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何必還來問我。”她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實際心底紛亂不堪,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他起身,走至她身邊,執起一縷垂落在胸前的青絲放在鼻尖輕嗅,“王妃懷了本王的孩子,卻想私下打掉,本王理解的可有誤?”青絲如墨,纏繞指間不捨離去。
拂曉沉默良久,忽地笑了起來,帶着諷刺的意味,“這不正趁了殿下的心意嗎?殿下不喜歡拂曉,就像拂曉不喜歡殿下一樣,不是心愛的女子,又如何會希望她替自己生兒育女?拂曉這樣做不過是替殿下解決煩惱罷了。”
“這樣說來,本王還應該謝謝你嘍?”流連於脣齒間的冷笑令他陰柔俊美的容顏憑添一份恐怖,像是來自地獄的阿修羅。
她擡起下巴,無所畏懼地迎向他,面對這樣一個一天到晚與自己做對的女人,陳相允無疑是痛恨的,同樣也是不屑於她替自己生兒育女的,可是對上那雙倔強的雙眸他突然有了另一個主意,而這個主意令他相當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