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們走後,朱如水亦收拾了葉子牌起身道:“叨擾許久,妹妹也該告辭了,下次再來陪姐姐。”
“你高興嗎?”拂曉忽地擡起頭冷冷注視着朱如水,見其不答話又道:“今日這場戲看得可高興?”
朱如水眨眨眼偏頭嬌笑道:“被姐姐發現了呢,真討厭,每回如水心裡想些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呢。.”
厭惡在眼裡氾濫成災,“你可真是本宮的好妹妹。”
“咱們彼此彼此。”輕言淺笑間她轉過身扶着侍女的手離去,戲已經看完自然沒有再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姐姐……”在踏出門口之時她忽地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首,一枝晶瑩剔透的紅紋石鳳釵斜簪在髮髻上,“你是故意讓我看這場戲的嗎?”其實她並不明白朱拂曉爲何要這般明目張膽的得罪二位王嫂,十餘年的相處令她明白這個十姐並非魯莽之輩,反而心思縝密遠勝於一般人。
許久都沒有等來朱拂曉的迴應,明白她是不願意回答,當下也不多說,擡步移去,待其走遠後朱拂曉方長長出了一口氣,走到門口擡頭看外面藍澄澄的天空,浮躁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公主……”晚蝶和隨月一左一右擔心地看着她。
只有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心中才會浮起些許溫暖之意,垂目搖頭道:“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但是……無妨了,早已得罪了,再得罪的深一點又如何。”
“奴婢不明白公主這樣做的用意。”晚蝶抿一抿脣大着膽子問。
“陳相允,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他!”她如是說來,聲音冷得令人發顫,王位之爭,本就是天下最殘酷的政治鬥爭,她卻猶嫌不夠,還要再火上燒油,非要兄弟間鬥得你死我活不可。
晚蝶的嘆息宛如秋蟬透明的翅膀,於這秋意漸深的時節無力飛起。
再看一眼晴好的天空,拂曉回身至尚捧着墨玉如意的隨月身前,纖指徐徐撫過溫潤光滑的如意,最後停留在繫於如意下方的香囊上,香味就是從這裡鑽出。
隨月捧了許久也聞到了這個香味,旁人也許不會在意但她們皆是從宮裡出來的,明白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都隱藏在看似平常的香味中,尤其還是素來與公主不合的永嘉公主送來的,更是放鬆不得,當下輕聲說道:“奴婢這就收到庫房去。”
“爲什麼要收?”揚眉擡眼,帶起一縷別人不能理解的笑意在眉梢,又吩咐道:“去將太醫請過來。”
在等太醫來的空隙,拂曉解下香囊將裡面的香料悉數倒在一個小碟子中,如意和香囊則命人收了起來,以免被太醫看到。
太醫很快就來了,拂曉隨意尋了個藉口讓太醫幫着看看這些香料可有不妥之處,太醫不敢怠慢,仔細捻了這些香料察看,隨後道:“啓稟三王妃,這些香料皆有寧神靜氣之功效,乃平和之物並不會對胎兒有不利影響,可以放心使用。”
這個回答早在拂曉意料之中,當下淡淡一笑道:“多謝太醫,有勞了。”正待要命若雪送其出去,又聞太醫道:“前日微臣開給三王妃的安胎藥不知王妃是否有按時服用?”
“當然。”她澹澹笑答,未露絲毫異常,然隨月等人卻是知道的,那些藥,按時熬好,卻從未按時喝過,每一回都悄悄倒掉,公主……依然沒有下定決心是否要留下這個孩子。
“那就好。”太醫連連點頭道:“以脈息來看,王妃的胎雖還算安穩但仍需小心,除了安胎藥要按時服用外,還要避免情緒起伏過於激烈,否則會動了胎氣。”
“本宮知道了,送太醫出去。”她笑,端莊而矜持,並無人看到她袖下絞緊的手指,待太醫離去後,隨月取出香囊將那些香料重新倒了進去,正待系口手驟然被另一隻手按住,掌心滿滿都是黏膩的冷汗,沒有一絲一毫溫度,彷彿長久暴露在冰天雪地中。
“公主您想做什麼?”隨月心中隱隱浮起不祥的預感。
拂曉沒有答話,只一昧注視着那隻看似普通的香囊,目光不斷收緊,只要能狠下心……只要能狠下心……不止可以除掉腹中那塊煩人的肉還可以除掉朱如水,一舉兩得,只要能夠狠下心!
胸口在疼,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爲什麼?上一回想要打掉這個孩子的時候並沒有疼得這麼難受,是因爲羈絆又深了嗎?
手緊緊抓着胸口想要止下那份痛,卻發現一切皆是徒勞,不止胸口,渾身上下都在疼,她放棄,任由這份無言的疼痛將自己吞噬,這是對她的懲罰,懲罰她即將做出的殘忍決定。
她側首,喉頭幾乎要哽咽住,“麝香,本宮要麝香。”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比老虎還要狠毒百倍。
衆人大驚,皆明白了她的打算,紛紛跪地求其放棄這個想法,拂曉只是默默看着他們一言不發,直至他們都停下聲音方纔撫着微凸的腹部低低道:“本宮絕不願見這個孩子成爲陳相允登上王位的助力。”
她一心要毀了陳相允最在意的兩樣東西――王位以及青青,這個孩子若是女孩便罷,若是男孩……必會成爲其登位的一大助力,所以即使再心疼再不捨也必須要割捨。
何況……她的一生已經葬送在這間牢籠中,如何忍心讓自己的親生骨肉也遭受同樣的痛苦。
與此同時,就在離來儀閣不遠的花園中,朱如水正拈花輕笑,“銀屏,你說我那位好皇姐在幹嘛呢?”
銀屏哪會不曉得主子心思,當下掩嘴笑道:“公主送了王妃那麼大一份禮,王妃當然是在想着該怎麼回禮。”
“她的這個回禮怕是要命得很呢。”她信步走到亭中,手中依然拈着那朵淺黃色的花。
銀屏笑一笑道:“就算要命也是要王妃自己的命,礙不到公主半分。”
朱如水姣好的五官在秋光下明媚嬌俏,愈發襯的手中那朵花黯然無光,“呵,但願這次能真要了她的命,否則可就浪費了那柄如意。”她彈一彈染得緋紅的指甲怡然道:“來儀閣那邊侍候的人明天就要過去了,你可都打點好了?”
因着拂曉有孕,陳相允雖不情願,但還是同意青青的要求將下人調撥過去侍候,而這就給了朱如水一個可以利用機會。
“都打點好了,到時公主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會做什麼。”銀屏自信滿滿地道,爲了這個,她打賞給那些人的銀子足夠普通人家過一輩子尚有餘。
“嗯。”朱如水滿意地點點頭,嫣紅的脣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她已經挖好了陷阱,就等朱拂曉自己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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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故意的,故意在如意下面繫個香囊,故意給朱拂曉陷害自己的機會,麝香……呵,只要在香囊中加入麝香,不光可以打掉這個被強行留下來的孩子還能將罪名嫁禍於她,依朱拂曉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但是……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後。最終的勝利者依然會是她!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朱拂曉絕望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說話間,她的另一個侍女金屏到了,施禮後垂首道:“啓稟公主,奴婢看到二王妃進了攬月樓。”
“嗯?”朱如水柳眉一皺坐直了略微有些歪斜的身子,訝異地問道:“只有二王妃一人嗎?”
“是,並未看到大王妃隨行。”金屏被她派去在攬月樓附近監視柳青青,她不光不放心朱拂曉,連柳青青也不放心。
“這就奇怪了,她們明明是一起走的,就算臨行要去柳青青那裡坐坐,也不至於只有一人啊。”她低低說着,手輕一按鬢邊珠鈿,“除非……二王妃並不是單純去坐坐那麼簡單,而是有什麼不能讓大王妃知道的事。”
雖然很想知道她們都說了些什麼,但她也明白金屏是不可能跟到裡面去的,只得壓下疑惑讓金屏繼續注意攬月樓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