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是女紅嗎?”蘇默很是意外,忽而一陣驚醒:“數學?”
文思卿小腦袋一點,手下卻不含糊。齊針、散套、施針、虛實針、亂針、打點、戳紗、接針、滾針、打子、撇和針、集套、正搶、反搶等等針法學起來很快,儘管繡工師傅只不過是展示了幾次。但許多針法,已經有模有樣了。
就是這麼一邊刺繡,文思卿一邊回答:“柳姨說是要學數學,不然日後家裡賬目繁多,可不容易整理了。不過我想賺錢!很多很多的錢!”
“賺錢?”蘇默有點驚愕:“女孩子不應當是喜歡詩詞歌賦的麼?”
“誰說我不喜歡這些了?只是有了錢就可以不去見那些所謂世家公子了吧。”文思卿提及這些,有意興闌珊。
“以吏部尚書之能,難道還不能免俗聯姻來穩固地位?”蘇默問。
文思卿暫且放下,刺繡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你可知道江南八大家?”
“不知。”
“文家不算八家之中。”文思卿低下頭:“所以我想賺錢,這樣就可以不受那些人的訛詐了吧。”
蘇默有些不知道從哪裡說好。
此刻的湘繡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蘇默將繡品製作完成之後,開始整燙。整燙完成之後,便是飾表。也就是進行到了最後一步,許是因爲提及到了相親之類的東西。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儘管蘇默連連轉換話題,但文思卿的情緒卻有些難以提高。
蘇默只好選了幾樣精品湘繡女裝,掛屏,手帕。還有一些玲瓏精巧的小件,又有些富麗堂皇,端莊典雅的飾品選好。一起送往如園文家,算作是此次文家辭行的禮物。
碼頭上,蘇默和文思卿相對。蘇默將那副飾表好的繡品拿出來,交給了文思卿。
“如果可以,我願意幫助你。”蘇默只留下這一句話,文思卿用力點頭,接過小盒的時候,蘇默忽然趁着所有人讓開空間的這會,伸手握住文思卿的小手,在手心之中撓了一圈。
嘿嘿一笑,待文思卿羞紅雙頰的時候,蘇默卻早已離開人羣,正是形容得體的和柳如君搭着話。
文思卿銀牙暗咬,憤恨啐了一句:“色狼!”
送別走了文家幾人,蘇默一時間有些恍惚。
近來的日子裡發生的事情,好似比起上輩子所有發生的事情還要刺激驚險。還要叫人難忘。當然,蘇默得到的,也是上輩子所無法想象的收穫。
毫無疑問,得到下游產業後的蘇家,其產業規模,已經可以用驚人來形容。整個長沙府的絲綢供應,蘇家已經可以佔據過半。向着府城邁進腳步的楚練綢莊一時間成了蘇家的標杆。
但另一邊,對於醉仙樓的發展。也是進展迅速,整個湖廣,慕名而來的人羣日益增多。蘇氏五味珍品的名聲更是迅速傳開,醉仙樓的規模是一擴在擴,由此衍生的黃牛黨都是惹人追捧。
蘇氏美食已然成了善化風尚,而蘇家更是迅速成爲善化頭等豪族,更有好事者,將蘇家列爲長沙三大豪族之一。蘇家之復興,已然星火燎原。
送別完了文家諸人,剛剛回到臥室的蘇默卻被神色嚴肅的鬆伯給找了上來。
“鬆伯怎麼這副表情!”蘇默心情很好。
蘇鬆卻是左看看右看看,又將門庭掩好,這才肅然面對蘇默。
見這場面,蘇默也反應過來:“鬆伯所爲何事?”
“二老爺要見公子。”鬆伯神情複雜:“是關於大老爺的事情。”
二老爺就是蘇浚,至於大老爺,自然就是蘇默的父親,蘇護!
“我去見他!”
六房也在搬家,但比起蘇默送別文家的盛大場景。六房這邊的動作就小了很多,這一次,蘇默是秘密過去,所以陪同的蘇家族人嘴巴很嚴,不敢和蘇默搭話,對蘇默的表情,更是十分複雜。
和六房一派的族人,在族權之爭顯然是屬於失敗方的。而衆人當初之所以堅挺六房蘇浚,自然是覺得蘇浚做族長才有利於蘇家。而事實上,蘇默一系列冒險的舉動,看上去似乎是真的亂來,會葬送蘇家基業。
但而今結局塵埃落定,所有人這才發現。原來在蘇默凌厲的反擊和眼花繚亂的手段下,尹家這個龐然大物轟然倒塌。不僅湖廣按察使司的按察使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蘇家的背後,就連當朝大佬的家族文家也入住如園,打消了省內其餘人想要插手的想法。
在蘇默接手族權之後,蘇家不僅沒有想象中那般落寞,反而日益興盛,成了府城所謂三大家族之一。其風光無限,就連在青樓搶女人,六房一系的人都好似捱了一頭一般。
故而,原本敵視的目光自然由此大變。
蘇默沒有去管那麼多,在六房蘇家迎接的是蘇蘭若,面對這個曾經的敵人。蘇默不知該如何說起,蘇蘭若也是悶言不發。心中一個勁地想着之前從父親口中得來的驚天消息。
穿廊入巷,當蘇默來到後院的時候,已經是夕陽斜入山。
滿院子收拾東西的族人,而蘇浚,卻是揹負着手,在池亭中。看到蘇默,也沒有想象之中的仇恨:“自己找個地方坐。”
蘇默一肚子鬱悶,依言坐下。他是越來越搞不懂蘇浚要幹嘛了。
蘇浚伸手指着斜陽:“你看着夕陽,想到了什麼?”
“日暮西山。”蘇默指的是六房。
“十五年前在這裡,我也是這般想着。”蘇家長吁了一口氣:“真像啊!”
蘇默這次沒有繼續接話,他倒要看看蘇家能說出個什麼花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父親的感情很糟糕?”蘇浚笑着看向蘇默。
蘇默悶聲。
“天下人都知道,蘇家的二郎是個專門跟大郎作對的人。就連你父親的死,也有些人覺得有我的份兒。”蘇家終於吐露出來了蘇默一直在追索的事實。
“父親他……”蘇默怒目圓瞪,瞬間起身站起來,憤怒地看向蘇浚。蘇蘭若登時攔在蘇默身前,雙目相對,蘇蘭若的眼神卻無比平靜,顯然早就知道了這個事實。
蘇浚依舊看着夕陽:“不錯,你父親已經死了。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們蘇家,就如夕陽一般。”
“誰?”蘇默眼睛赤紅如血。
“憤怒能夠殺人嗎?能夠讓你擊敗強敵嗎?”蘇浚竟是極有耐心地兩連問看向蘇默。
蘇默緩口氣,迅速冷靜了下來:“說吧。”
“三十年前,當你父親鄉試入解元之後,我便選擇了退讓。”蘇浚露出了懷念的神色:“當時蘇家發展的高度,已經遠遠超過你了。蘇家的生絲更是桑田遍佈江南。其規模,何止數百頃?更是行銷海外,利潤驚人。蘇家從善化偏遠小族,一躍而上,成了湖廣內,首屈一指的大族。這同樣引起了江南八大家的注意!比如江陵陸家!”
“世家……”蘇默再一次聽到八大家,卻不由深思了起來。
“於是貢舉之時,你父親連中三元入了翰林。而我,卻因禍不得不黯然離開。當時,你父親曾與我深夜長談。”蘇浚緬懷的神情好似回到了那個時候:“蘇家崛起的風頭太盛了,我的遭遇只是一個警告。蘇家的下一步要如何走,我和你父親發生了分歧。”
“你的父親力主我繼續入仕,強硬回擊。而我,卻認爲蘇家需要的是穩步發展。集結分散在湖廣的蘇氏族人,穩固宗族背景,以此和八大家周旋。但你父親並不答應,他覺得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在很快的時間內登上高位,依靠朝廷的力量,對付一些官商家庭,並不困難。”
“最後我贏了,當你父親入翰林成爲聖上文學侍從後。我以你父親的名頭修了族譜,集聚了數百族人定居善化。但同樣,蘇家在那時起,便有了兩派。一派以我爲主,一派以你父親爲主。隨後,族中精英隨你父親去了北疆,立下了令天下人側目的功績。而我,帶着餘下族人庸庸碌碌地守着蘇家的商貿。”
“所以呢?”蘇默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蘇家笑容有些冷:“所以我得到了八大家的資助,最後官至中樞四品。然後,你的父親死了,而我,作壁上觀卻得以留了下來。”
“世家的籃子不會放在一起。”蘇默還未發怒,蘇浚卻給出了答案。
“這是你父親的原話。”蘇浚笑容越發冷了:“只是你父親恐怕想不到,他的成就那般耀眼,更是借了舉國之勢。卻還是會被一羣小人掀翻在地!”
“究竟是怎麼回事?”蘇浚的回答讓蘇默感到有些恐懼,當年發生的事情着實太過恐怖。只是露出了一點點,卻讓蘇默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
當朝尚書之家的文家,卻是連八大家中的一個都比不上!
而聽着蘇浚的話,似乎殺父之仇,還就出在八大家身上!可想而知,這八大家當有如何恐怖?
蘇浚繼續說。
“當年你父之事過後,曾有約定。蘇家之事止於此,但我知道。蘇家想要再次崛起,已經是千難萬難。而八大家,絕對會在善化釘下釘子。明的暗的,連我都想不到會有多少!”蘇浚幽幽地繼續道:“不然,我的仕途會止於太常寺卿?”
“尹家?”蘇默身子有些發涼,忽然想到一個事實:“那蘇留……”
“不錯,正是尹光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