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成雙?將馳天下 偷樑換柱
偷樑換柱
一間暗室之中,天璇紅使恭敬地跪在地上,黑色的勁裝佈滿了劃痕和裂口,狼狽的簡直像是丐幫的一員。
羅輕裳蹙眉看着他,但視線的焦距卻穿過他落到了別處。
紅使低着頭沉聲說:“屬下無能,請宮主和樓主責罰。”
元夕看了看毫無反應的羅輕裳,轉頭對紅使說:“你先起來吧,身上的傷如何?”
紅使恭敬地答道:“回宮主的話,屬下的傷倒還好,只是……紅嘉爲了掩護屬下受了很重的內傷,屬下懇請宮主賜下‘九重丹’給紅嘉。”
元夕沉吟片刻掏出一丸蠟封的金丹丟給他道:“下去吧,好好替他療傷。”
“是。”天璇紅緊握住丹藥退了出去。
沉默了一會兒,羅輕裳突然問道:“這事你怎麼看?”
“既然紅使親眼看到了他的靈柩,我想他應該是死了。雖然不清楚南宮家爲什麼密不發喪,但從他們外鬆內緊的防守和殺人滅口的做法來看,多半是害怕別人知道了南宮家主的死訊而暴露了他們羣龍無首的境地。況且我們那天派到輕絮園的人也親眼確認他自廢武功心脈被毀,沒有不死的道理。”
“嗯……”羅輕裳淡淡的應了一聲,繼續沉浸在各種假設中。
元夕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臉在燈燭的光影中閃爍,竟癡癡的移不看眼睛,直到他紫色的眸子盈盈一瞥方纔別開視線,有些悵然地問:“主人不這麼認爲麼?”
羅輕裳雙手攏在膝頭,語出驚人地說:“我倒覺得這南宮家主一定尚在人世。”
“哦?爲何?”元夕追問。
“本來在聽說他被崔參擊斃時我是相信他死了的,但後來查封輕絮園時既沒有發現他的屍體也沒有崔家衆人的影子,短短兩個時辰他們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而且偌大的園子裡竟然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找出來,往來的書信、印符之類都到哪裡去了?”
“聽說他有一個侍衛趁亂逃了出去,也許是他偷偷溜回來……”
羅輕裳斬釘截鐵地打斷他道:“不,這麼短的時間裡一個侍衛做不了這麼多事;就算能,也不應該做的這麼幹淨徹底,所以南宮家在雲陽附近一定還有別的勢力。”
“可是我們並沒有發現這支勢力的來源,那些人彷彿一夜之間就從那個偏僻的院子裡冒出來了。”
“不錯,這就是奇怪之處了。南宮家規矩極嚴,除了家主外其他人無法輕易調動家族的勢力。即便家主意外暴斃,權力也會收歸長房暫代。而據藍部的回報,南宮舒根本就沒離開過朔州。如果家主真的死了,那她這些日子也太過悠閒了吧?直到發現南宮家隱部的信使都急着往雲陽趕,我才最終確定南宮家主還在雲陽。”
元夕默默看着羅輕裳,半晌才道:“主人說的極是。這樣看來昨夜的事就是他們下好的圈套了。”
絞動着白皙修長的手指,羅輕裳點頭道:“如果南宮家主沒死,依他的武功別說這次只折了三個人,就連紅使和紅嘉也根本不可能活着回來,所以他是想借我們的人讓我們確信他已經死了,好讓我們安心的暴露自己的身份。呵……很聰明的人呢……”
“那……”
“嗯,先別動。我會傳信給皇上申明延遲行動的原由,你加派人手暗中盯着那個院子。我倒要看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招。”羅輕裳微微側頭,紫色的眸子裡光華流轉。
聽到“皇上”兩字,元夕垂下眼睛,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天剛矇矇亮,一隊車隊就來到了雲陽城北門之下。
守城的士兵還沒來得及嚷嚷,馬車裡就跳下一個身板硬朗的老者,先行亮出了通關文書和腰牌。
爲首的軍官接過文書腰牌仔細校驗一遍,復又查看了後面車上的東西,見果然都是貼着明黃朱漆封印的雲州商會貢品,這才依令提前開門放行。
車隊不緊不慢的出了城,一路沿着官道往北走,沒多久就消失在冰涼的晨霧裡,只有車轍還清晰地印在潮溼的路面。
過了雲北棧道,整個車隊突然加快了速度。十幾個衣着普通的夥計彷彿一瞬間就改換了面貌,紛紛騎上了路邊莫名其妙出現的馬匹。
最前面的馬車上,先前的那個老者鑽出車廂坐到駕轅上趕車,除了那一張臉外從頭到腳看不出一絲老態。原先在趕車的木訥少年反而起身讓開,一撩車簾進了車廂。
車廂中氣窗未開光線很暗,另有一人抱膝靠在車壁上,一雙黑亮的眼睛燦如晨星。
百里騏伸手扯下面上的僞裝,坐到那人身邊低聲問:“想什麼呢?”
“也沒什麼……只是偶然想到了十年前的事。”百里驥勉強笑了笑,隨手將一綹擋在額前的頭髮往後撥。
“哦?方便說給我聽聽麼?”
知道他是出於關心纔有此一問,百里驥便將因早上出城檢查而想起十年前在東渝與黎陽邊境經歷的事情說與他聽,臨了不禁嘆道:“那時看到兩國守衛鬆懈,老爹就說東渝、黎陽的防衛竟遠不及北姜夷蠻,以此推知北姜王之志,東渝的危險已經不遠了。”
“確實如此,只是他看得清卻未看透……”提起百里捷,百里騏的心裡倒是有幾分替他不值。
“你知道麼,其實當時我就發現了羅輕裳的異常。聽到老爹的話後,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殺機。現在回想起來,無怪乎他突然插言打亂了夢若溪的安排,讓原本會走左邊的老爹改走右邊那條路……因爲他一開始就知道那條路上會發生什麼!”百里驥幽幽一笑,但那笑容帶着明顯的悔恨。
“你又不是先知……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要再想,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還不夠你思量的麼?”百里騏調整了一下坐姿,語氣平淡的說。
百里驥一怔,低頭看着覆在自己右手上的那隻手,果然將一直在煩惱的事情暫時拋到了腦後。心中一動,他突然旁敲側擊地問道:“從前你不是很討厭別人碰你麼?”
“嗯,怎麼了?”被問話的人完全無動於衷。
“那現在呢?不討厭了嗎?”某人繼續不甘地追問。
“現在也一樣”百里騏擡頭一笑,意有所指的低聲說:“不過你不是‘別人’。”
在他言語和情緒的雙重刺激下,百里驥感到臉上驀然熱了起來,連忙裝作不經意的支着額頭擋住臉,嘴上嘆道:“那些傢伙害我睡不成覺,這筆帳我早晚要加倍討回來!”
“哦……”百里騏無聲地笑了,異常溫和地說:“已經順利出城了,你放心睡一會兒吧。”
百里驥搖搖頭說:“睡不着,晃得太厲害了。”
話音剛落,車輪似乎是磕上了石子,車身倏得一震。百里驥倚在車壁上的腦袋重重撞上了木板,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哎呦!”某人捂着頭,低聲嘆道:“看吧,這要是睡着了纔怪呢!”
下一刻,他整個人就被攬進了身邊溫暖的懷抱。
百里騏把他的頭輕輕按到自己肩上,拉起毯子裹住他道:“靠着我會好一些,睡吧。”
被包成“糉子”的百里驥簡直是欲哭無淚,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旁敲側擊竟稀裡糊塗的變成了作繭自縛。這回可倒好,非但沒能暗示對方,自己反而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以前參加辯論會時,自己被評委會稱讚的那種精準的表達能力怎麼退化成這樣了呢?
百里驥在無限鬱悶與不解中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