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水之上
適逢雨季,豐水的水量達到一年之中的峰值,江面寬逾百米,浩浩湯湯。充沛的河水大大改善了航道狀況,使得東渝的這條南北航運樞紐擺脫了往日的擁阻,也讓選擇走水路的遊客商旅速度都提高了不少。
百里捷走出船艙,見百里驥又坐在船弦上望着浩淼的江水出神。夢若溪也跟了出來,看到面色蒼白的百里驥立刻皺了皺眉,低聲道:“你看出來沒有,駿逸似乎很怕水。”
百里捷微微點頭,目光落到男孩已經攥得發白的指關節上。
夢若溪奇道:“那你還讓他坐在那裡?衣裳濺溼了都沒知沒覺的,快去把他抱回來吧!”
“我何嘗沒攔過他”,百里捷嘆氣道:“只一個閃神他就又跑出來了。心既在此,就由他去吧。”
夢若溪沉默了一會兒,將目光轉向百里捷說:“有時候我覺得你這兩個兒子實在不簡單。且不說駿卿,單就這幾個月駿逸在宮裡的表現,真是大大超出我的意料。”
“哦?”百里捷也調回視線,有些不解地看着好友。
“依涵音閣的規矩,我們的私事儘量不動用閣裡的部署。最近黎陽的局勢分去我們大部分注意,加上我低估了浮雲在東渝皇宮中的勢力,因此只是以夢府的名義來打通關係。這幾天看了宮中傳出來的情報我才發現,我的疏漏幾乎將駿逸害死,他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周旋。”
百里捷疑惑地問道:“他自己的力量?”
“是。進宮前,我給了他五千兩的銀票。”見百里捷臉上露出驚訝且不贊同的神色,夢若溪忙說:“我知道是我欠考慮了,當時只顧及着宮人貪婪勢利,怕他吃虧,等後來仔細思量才發現諸般不妥……可另我驚訝的是,駿逸竟將這筆錢藏得好好的,分文未動就打點了周圍的宮人。”
“駿逸的荷包中確實有一疊銀票”,百里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過你說他自己打點了宮人是怎麼回事?”
“進宮後的頭兩個月,他到處閒逛,纏着宮人聊天說故事,絲毫沒有異常的舉動。若非閣裡的暗探看見我和他接觸所以稍稍留意了他,還真沒人會發現他在閒逛時還夾帶了東西。他把御醫館藥童送他的野花種給了御花園管事,管事一高興送了他盆芍藥;他將芍藥送給了府庫的女官,那女官喜愛非常,偷偷給了他一塊香墨;他把墨轉贈了藏書閣的書正,得到了一本謄抄的茶經;他又將茶經送給了茶房管事,管事視若珍寶,將御用的茶葉裝了一盒給他;他把茶葉送給一個嗜茶如命的御醫,竟換得一棵貢品山參!”
“駿逸或許只是爲了好玩而已……”
“也許吧。但駿逸竟能利用他們的喜好以物易物,拿到了連御醫館都存數不多的藥材。此時宮中恰有一名宮女重病,駿逸將那山參悄悄送去給她,保住了她的性命。那宮女看似普通,卻是皇上奶孃的幺女,大內總管程福的外甥女。事後兩人都非常感激駿逸,因那山參是貢品不好張揚,所以都暗暗關照他的起居用度。駿逸以幼齡獨自入宮,又是給不受寵的太子當陪讀,若非他們額外照看,哪能不受些怠慢?如果這一切都是巧合,那我也只能說,駿逸實在是福星當頭。”
百里捷感嘆道:“我這些年與家人聚少離多,只知道他們兄弟倆自小伶俐,沒想到駿逸竟然如此聰明。”
夢若溪不甚贊同地搖頭反問:“僅僅是聰明麼?你我六七歲是個什麼情形你可還記得?”
百里捷一震,目光又投向了坐在船弦上的孩子。
夢若溪也隨着他看向百里驥,繼續慢慢說道:“後來,駿逸不知怎的捲入了皇后與太子的爭鬥中,他的表現更加讓人瞠目結舌。也多虧了他的突然介入,皇后和太子兩方勢力都有些異常動作,讓涵音閣收集到了不少新情報。我們發現沈皇后很可能是浮雲的人,東渝皇宮也幾乎被浮雲控制。”
百里捷再次看向好友,闊朗的眉間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
“你先別急!”夢若溪知道他擔心何事,忙勸慰道:“事情似乎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像另有人在暗中保護嫂子。浮雲行事隱秘,雖然涵音閣有眼線混入,但爲小心謹慎我們只能等他主動聯絡。你不熟悉這些江湖事務,還是我來想辦法吧。倒是這次駿逸如此急迫的趕去寧西……我想,他會不會……”
正說着,兩人幾乎同時瞟見百里驥竟然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夢若溪身形一掠落到船弦,將快要失去重心的百里驥扶住。緊跟而至的百里捷抱起兒子,見他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單薄的小身體似乎更輕了。
百里驥這纔看到兩人,連忙向百里捷說:“爹,我們這樣走是不是太慢了?還是騎馬趕路要快些。”
百里捷與夢若溪換了個眼色,一面往船艙裡走一面答道:“你的身體狀況經不得馬上的顛簸,況且現在這個季節走水路也不慢。”
百里驥隔着衣服摸上心口的玉佩,雖然不能十分確定,但他總覺得這奇怪的血痕像是在向自己求援。昨晚他又夢見百里騏滿身血污的被綁在高高的杆子上,驚醒之後便再也無法成眠,睜着眼睛躺到了天亮。即使反覆告訴自己以那傢伙的能耐斷不至於落到夢中那般田地,可是沒親眼證實前他老是惴惴不安。
按百里驥的本意原想騎馬走旱地,但百里捷、夢若溪他們說什麼也不同意。後來溫文提出走水路,得到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贊同。考慮到幾個“大人”肯在他語焉不詳的解釋下順從自己趕去寧西的堅持,百里驥最終咬牙同意取道水路。等上了船他纔開始後悔,水陸雖然平穩但要慢得多,加之四周茫茫的都是水,恐懼和擔心讓他整日的寢食無心。明明一看見水就緊張,可待在船艙裡他又坐不安寧,總是掛心水流風向。若再這麼折騰下去,他怕是早晚會得神經衰弱。
眼見就要進入船艙,百里驥不由擡頭看了看被風吹得滿滿的帆,心中默默估算着。雖然這幾日東北風大盛,但畢竟是在逆流行船,速度受到很大的限制。照這麼個走法,就算天天有這麼適合的風向,至少也還要五、六天的時間才能到達彭津。豐水從那裡開始就無法行船了,而從彭津到寧西還有八十里的路程,馬車要走兩天……如果小娘親和百里騏真有什麼意外,就現在這麼個走法等到了寧西黃花菜也涼了!
百里驥還在努力琢磨怎樣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讓百里捷和夢若溪改走旱路,百里捷已經將他放在了艙房中的牀塌上。緊跟而至的夢若溪剛走到牀邊,忽然一頓又轉身走了出去。
百里捷一面替他拉過被子,一面隨口問道: “那塊玉佩上的瑕疵真的是原來就有麼?”
百里驥心頭一跳,連忙答道: “大概是吧,我不記得了,原來也沒太注意。”
百里捷聞言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擡頭看着百里驥的眼睛.
力保平靜地迎着他的目光, 百里驥藏在被子下的手卻暗暗攥緊了。
對視了一會兒,百里捷神態自若的掉轉視線,繼續將被子掖好。百里驥心下疑惑,偷眼瞄着他面上的神情。可百里捷面色如常,他瞧了半天也不見端倪。
突然船身明顯地晃了晃,接着門“砰”的一聲被撞開,翠綠的身影在門邊一閃,便向着躺在牀上百里驥急掠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學校的局域網癱瘓了,等到現在纔上來。
言而無信,慚愧啊~~~~
有親說偶實屬後媽,偶堅決不承認,死扛!!!
謝謝上官大的書評,來,抱一個~~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