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 拐賣事件(上)
番外之拐賣事件(上)
最近接連着幾日都是萬里無雲春光明媚,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氣溫也不是很熱,薄衫單衣輕便易行,怎麼看都是出門的好天氣。
京城官宦文人中素來有着攜妓踏青的“傳統”,不管是真情真性還是附庸風雅,反正大家都願狠砸銀子湊這個熱鬧。因此這個時候各大青樓中有些才名的花魁清倌早早就被預定一空,“外包”生意十分火暴。
位於雅罕城東的風月樓亦是這種情況。四個頭牌半月前就已訂好了出遊陪行的對象,十幾個能獨當一面的姑娘這幾日也都陸續安排下了。剩下的人有休息的、有演練的、有走親訪友的。。。。。。總之偌大的樓裡安安靜靜,基本上沒有響動。
在這樣的大好春光中,想殺人的與想打聽事兒的自然都不多。風月樓大老闆隋峰難得有一陣子清閒時日,舒坦的筋骨都懶散了。此時他正枕着胳膊橫躺在椅子上,雙腳交疊搭着桌沿,嘴裡叼着一根燈草晃啊晃,悠哉悠哉地盤算着是否趁着這會兒清閒去東海邊找他的親親應颯一起住幾日。。。。。。
正想到興頭上,木質的樓板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隋峰琥珀色的眸子往門口略略一瞥,懶懶地問:“什麼事?”
鴇母站在門外恭敬地回答:“前面來了客。”
隋峰打個哈欠,閉上眼睛哼道:“生意都不會做了?要爺教你?”
“回爺的話,那位客人出手實在太大,偏生眼下樓裡沒有鎮得住場子的姑娘。”
“哦。那你跟爺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想讓爺親自去陪他?”
那鴇母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垂首道:“芝娘不敢,是我糊塗了。。。。。。”
“算了。”隋峰反倒突然跳下椅子,邊伸着懶腰邊說:“揀這麼個不早不晌的時候來,八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也是閒着,我去看看吧。”
鴇母暗鬆一口氣,剛偷偷唸了幾聲神佛,忽聽隋峰問道:“人在春閣?”
“啊?啊,不是。回爺的話,那客人在大廳裡頭呢!”
“大廳?既然出手闊綽,怎麼不往雅閣裡請?你給他省錢吶?”
鴇母苦着臉說:“是那客人自己非要坐大廳裡,還特意挑了臨街靠窗的位子。”
隋峰略一挑眉,不再言語,直接往前樓去。
剛從後門上樓,就見幾個小姑娘扒着門竊竊私語。
鴇母瞄見隋峰臉色古怪,忙搶先呵斥道:“你們幾個看什麼看,都沒正經事做嗎?”
這幾個女孩子並非樓內心腹手下,因而不認得隋峰本尊,只是回頭瞧見媽媽來了,趕緊四散着溜開。
隋峰倒也不理會,擡頭往廳裡一看,幾乎忍不住當場暴笑。
十來個穿紅着綠的姑娘圍着個白衣少年,端茶倒水唱曲奏樂爭相討好,鬧哄哄的好不呱噪。
那少年生得罕見的端麗俊美,更兼一身暗繡純白,飄逸如仙。雖身在奼紫嫣紅鶯鶯燕燕中,那特殊的氣質卻襯得其他人都成了綠葉--無怪乎姑娘們全體出動,使盡渾身解數也要討他青睞喜歡。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少年雖然禮貌地噙着一絲微笑,然明眼人一看便能察覺那淡淡的疏離。他並沒有對哪位姑娘表示出特別關注,只是聽着小曲慢慢啜茶,其間時不時向外面街上瞄一眼。
隋峰偷笑半晌,這才負手緩緩踱過去,朗聲笑道:“我道是何方財神這麼好興致,原來是百里公子。”
百里驥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他一頓,揮手對周圍的姑娘說:“你們都下去吧,待會帶你們去郊外踏青。”
一陣驚呼雀躍中,衆人立刻行動起來--爭相跑回去打扮自個去了。
隋峰在少年對面坐下,笑嘻嘻地說:“這些個小丫頭基本都沒出過門,今天能陪公子出遊,當真是有幸啊~~~只是我這小家小業的,公子還是不要鬧騰我們了,您往別家去吧。”
“我這是照顧你的生意。”百里驥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盞裡的餘茶一口飲盡。
“不敢,你還是去百芳閣吧,省錢。”
“菱馨、霓裳她們連着幾天都忙得不見人影,百芳閣比你這裡還空蕩。。。。。。況且在我的家鄉有句老話,叫做‘兔子不吃窩邊草’。”
“喂,這話由你來說很沒說服力哎!”
百里驥充耳不聞,不急不徐地問:“你這幾日得閒了嗎?怎麼沒去會你的小情人?”
“什麼小情人!幸好我沒出門,否則這地方被拆了我都還不知道來龍去脈呢。。。。。。先別管我,你不是和他去雲州處理青雲派與章莊之間的紛爭麼?怎麼自己跑回來了?”隋峰支着下巴,一臉好奇。
百里驥輕輕呼了口氣,轉頭望着窗外淡淡地說:“他是他我是我,爲什麼我不能自己回來?!”
隋峰見少年隱隱面有慍色,挑眉笑道:“我的意思是說,他竟然放心讓你自己跑回來。。。。。。”
“他忙着呢,恐怕還沒注意到我已經離開了。”
“哎呀,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
“天下不是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自己打聽好了!”
隋峰撓着頭嘟囔道:“可是沒人爲此出錢啊。。。。。。你就告訴我吧~~~啊,是不是他欺負你?你說出來呀,我替你做主!”
沒想到百里驥立即接口說:“是啊,我們吵架,我離家出走了,所以我今天就住你這裡。”
“什麼?!”隋峰下巴都掉下來了,琥珀色的眼睛登時瞪大了一倍。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又不是不給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那兄長。。。。。。咳!該怎麼說呢?實在挺嚇人的。。。。。。”
看着隋峰搓着雙手滿面誇張的樣子,百里驥白他一眼道:“放心,他被章家大小姐絆住了,一時半刻回不來。”
某隻豎起的耳朵抖了抖
“什麼?!真的麼?”
“真的。”
“太不像話了!”方纔還一副爲難樣子的隋峰瞬間化身爲伸俠義、鳴不平的正直俠客,雙手拍着桌子怒道:“他以爲他武功高強心計深沉少言寡語難以琢磨別人就都怕了他嗎?兄弟,別擔心,今天他要敢邁進我這風月樓,我就。。。。。。”
“就怎麼樣?”百里驥伸手添了茶,摩挲着茶盞暗翻了個白眼。
隋峰伸着脖子四下瞧了一圈,這纔信誓旦旦地說:“他敢來,我就把他打出去!”
百里驥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看着少年明媚的笑容,隋峰也歪着腦袋笑道:“這纔像你嘛。。。。。。說實在的,我雖不瞭解事情的經過,但想來這其中多半是有什麼誤會吧?”
“哦?”
“你想啊,依你哥那冰塊似的脾性,人家嬌滴滴的章家大小姐哪能受得了他?!再說了,瞧他那眼高於頂的樣子,一般人他看不上的。。。。。。”
“我親眼看見他二人抱在一起。”
某人乾笑兩聲,急轉話鋒:“嗯,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嘛。。。。。。有時候眼見也未必爲實。”
“我離開雲州的時候就知道這中間有誤會。”
隋峰一愣,不解地問道:“那你還鬧脾氣自己跑回來?”
少年低頭看着懸浮在水中的嫩葉,半晌才道:“他連半句解釋都沒有。”
“就爲這個原因?那是因爲他相信你能明白他呀!”
“若是我不明白呢?”百里驥反問:“他就由着我誤會下去麼?”
“這。。。。。。”
“況且剛看見他們的一剎那,我是真的誤會了。”
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那時他想要轉身離開,身體卻僵僵的不聽使喚;腦子裡亂七八糟地閃着許多念頭,耳朵裡只聽得見一下一下心跳的咚咚聲;也許是忘了呼吸,胸口悶得發疼。。。。。。
望着窗外,百里驥悵然嘆道:“那時我的感受,他都不知道。”
隋峰面色一整,微微皺起了眉頭,剛想開口卻聽他繼續說道:“看了我當時的反應,他應該知道我誤會了,卻仍是什麼也不說,連個暗示都沒有。難道對於他來說,我的感受完全不重要麼?我等了他三天,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但他始終沒給我一個解釋,反倒和那個女人一起去了雲山!”
他那裡越說聲音越高,語速也不覺逐漸加快了。
至此,隋大老闆終於鬧明白了--敢情這位小爺是喝了陳醋,心裡正泛酸呢。
有些事情還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想到接下來可能有大熱鬧看,隋峰不甚仁義地暗自偷笑,臉上仍努力維持着一本正經地樣子,點頭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就這麼躲着他?”
“什麼叫躲?!我爲什麼要躲,做虧心事的又不是我!”
“好好好,當我沒說!”隋峰攤開手,眼睛瞄着樓梯後的粉色衣襬,向少年擡擡下巴,問道:“可是。。。。。。你不會真的要去郊遊吧?”
百里驥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把扇子“唰”的展開--
“爲何我去不得?今兒個我還就去定了!”
陌上春濃風光好。
大片粉嫩綻放在枝頭樹梢,遠遠看着似煙似霧,很是妖嬈;偶爾東風拂過枝椏搖曳,花雨飄落如同珠簾,朦朧華麗。
桃夭青草,席地幕天,非但不簡陋,反倒有種宜人的天然野趣。
觥籌絲竹,鶯歌燕舞,聽着尚悅耳,至於是否入心便不得而知。
隋峰喝着小酒,時而看看幾個年紀小的女孩子攀花嬉戲,時而伴着音律輕輕敲擊拍子,時而與來斟酒的姑娘調笑兩聲,時而妙語連珠品評幾句詩詞。比起有些心不在焉的百里驥,他倒更像是花錢的大爺。
他們這二十來號人出來玩,那動靜實在小不了,沒多會兒的功夫就有其他出游到此的人過來打招呼。由於風月樓裡隨行的這些不是年紀小仍在訓練樂舞的女孩子就是平素不大出名的姑娘,因此也沒幾人認識她們,只當是有錢人家的私婢,再不想是青樓的花娘。
刨除她們來看,便只剩了兩個人--一副紈絝子弟狀十分享受的隋峰和若有幽思狀彷彿置身熱鬧之外的百里驥。他們倆年齡上差了近七歲,相貌雖都悅目卻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幾乎沒一點兒相像的地方都。兩人挨着坐於一處,又帶了這麼一大羣女孩子絲竹玩笑,亦不像是朋友相約郊遊。要說來,那倒像是富家公子帶着孌侍美婢出來顯闊來了。
果就有那等輕佻不肖且沒眼色的。。。。。。
隋峰擡眼一瞥,灑脫一笑,隱去眸中精光,抱拳對猶自癡癡望着百里驥的男子招呼道:“這位兄臺面生啊。。。。。。”
那人大約是爆發戶家的二世子弟,明明滿身珠光寶氣還非要附庸風雅地穿着儒衫,結果反弄得不倫不類惹人偷笑,他自己還不知道呢!
聽見隋峰問話,那人才移開目光轉過來道:“兄臺好眼力,小弟出身遼郡郡望薛氏,此次來京城探親,碰巧趕上這遊春時節。”
“哦,原來是薛兄,幸會。”
“幸會,幸會。。。。。。”
“薛兄似乎有話要說?”
“啊,這個。。。。。。小弟有個不情之請,若有冒昧之處還請兄臺海涵。”
隋峰心裡早猜到三分,偏還裝作不解模樣,和氣答道:“兄臺客氣,但請明示。”
那人搓着手,小心翼翼地看着隋峰臉色說話:“小弟想與兄臺做筆買賣。。。。。。”
“兄臺怕是誤會了什麼吧?”隋峰露出詫異神色:“在下並非商賈。”
“啊,是。。。。。。小弟冒昧。。。。。。”那人壓低聲音問:“敢問兄臺身邊的那個少年。。。。。。是娼籍還是兄臺府上的私奴?”
隋峰險些大笑出聲,趕忙暗掐自己一把死死忍住,氣息都微微顫動地說:“他不屬娼籍。”
那人顯出欣喜樣子,湊近些道:“不瞞兄臺說,小弟家中正缺一名伶俐的侍書。。。。。。不知兄臺可否割愛,小弟願出黃金一百兩。”
隋峰眸子一亮,轉頭去看百里驥。後者也正微微眯起眼睛看過來,嘴裡不知嚼着什麼乾果,“咔嘣”作響。
那人以爲隋峰不捨,忙說:“京城鍾靈毓秀人物風流,本不該奪兄所愛。然小弟不日將行,實在無暇細選。。。。。。今日偶然看到中意的,心中實在喜歡,這才冒昧相詢。若是兄臺捨不得,小弟再加五十兩如何?”
隋峰搖頭道:“二百兩黃金,少一錢也不賣!”
“姓隋的!”百里驥再也聽不下去,瞪着眼睛跳起來。
隋峰好似沒聽見旁邊的磨牙聲,笑吟吟地說:“哎呀呀,兄臺你看,這麼烈的性子,兄臺還敢要嗎?”
“要,要!性子烈纔好!就依兄臺,二百兩黃金,一言爲定!。。。。。。只是小弟身邊沒帶那麼多銀票。。。。。。這五十兩先作定金,餘下的小弟馬上差遣僕役取來,兄臺以爲如何?”
隋峰大度地頷首,那人趕忙奉上銀票,一面急急地命人回去取錢。
百里驥幾乎想要拔劍砍人了。他怒急反笑,搭着隋峰的肩“溫和”地問:“好玩麼?”
隋峰把銀票往他懷裡一塞,笑道:“當然好玩!這送上門的錢吶,怎麼能不要?哎,相識五載,想不到你竟這麼值錢!”
“哦?那你索性把自個兒也賣了罷,說不定身價更高!”
“我倒是想,可沒人來買啊!”
“你好好玩兒吧,我不奉陪了!”百里驥甩袖子轉身要走。
“等等”,隋峰拉住他,帶着狡黠地笑容悄聲說:“你先別惱,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