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姜風動 10.不期而遇
一時百里驥泡到水都冷了,這纔不情不願地圍着布巾跨出木桶,邊擦着溼漉漉的頭髮邊朝放着乾淨衣服的牀鋪走過去。
從百里騏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雙修長白淨的小腿離自己越來越近,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竟覺尷尬萬分,臉上也不由添了些熱度。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放鬆絲毫,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氣息。離得如此之近,一星半點的大意都可能被對方發現。以他現在藏身的位置,如果不能先發制人,那便會落於相當不利的境地……
他那裡還在思索對策,外邊的百里驥已經換上了乾淨柔軟的絲衫,鬆鬆繫了衣帶,伸開雙臂趴倒在牀鋪上。對於一個應酬了一整天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舒服的牀更有吸引力呢?百里驥滿足地輕嘆了口氣,一翻身往擺在牀頭的軟枕蹭過去。那枕頭是按他的要求製作的,不同於一般硬實的方枕,他設計的枕頭絕對是柔軟、舒適、有彈xing,符合人體力學!
隨意踢散薄薄的涼被,將未乾的頭髮拖於枕畔,百里驥閉着眼睛翻身向側,伸手摸出壓在枕頭底下的絹帕。層層打開包裹,瑩潤的羊脂玉佩露了出來。
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玉佩上的血痕淡的幾乎看不清楚,但百里驥看過何止千百遍了,那道痕跡已然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上,即便不用看也知道它的存在。
想他當年身不由己的離開,匆忙間竟來不及帶走親人的遺物。等數年後他再回到那裡,只剩下滿目的荒草野蒿。南宮獨行的那把“焚天”毒火已經焚燬了一切痕跡,讓他連親人葬身的具體位置都無法找到——這也最終成了他與南宮獨行間無法消除的隔閡。
擡手抓住這僅存的與過去聯繫着的物件,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的花紋,他心中彷彿有根細弦隨之微微顫動,思緒也飄忽了起來。
突然,手上的玉佩激烈地震動起來。百里驥一驚之下脫了手,玉佩擦着牀沿掉了下去。
從百里驥躺到牀上,窩在牀板下的百里騏就開始受苦了。先是“砰”的一聲大震,緊接着又是一陣細微的晃動,牀板間的木屑和灰塵簌簌飄落,可憐他無處可避,承了一頭一臉的灰!咬牙暗罵,百里騏只得忍着火氣鬱悶地側過頭。好在後來牀上的人似乎躺穩了,他也終於可以好好喘口氣了吧?那知安生了不過片刻,躺在他胸口的玉佩突然震動起來;他還來不及驚訝,眼前白影一閃,“叮咚”一聲,一件東西從上面落到地上,就停在他前方不盈一尺的地面。眯起眼睛仔細看去,百里騏的腦袋裡“嗡”的一聲,怔忪間下意識就向着那玉佩伸出了手。
一時百里驥從震驚中回過神,趕緊探出身子往下看,見那玉佩似乎依然完好才放下心,忙伸手想要拾起來。豈料,就在他指尖碰到玉佩的時候,另外一隻突然從牀下伸出的手和他抓到了一處!
剎那間,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但,下一刻,兩人幾乎同時動了。
百里驥抓過玉佩,一翻身掠出丈餘。他的速度原本就夠快了,可牀下掠出的青色身影比他還要快,後發先至地攔到他前面。百里驥神色一凜,腳下輕旋滑向側後方,迅速撈起地上的外衣,摸出常帶着的藥粉。還不及出手,對方突然壓低聲音喝道:“等一下!”,同時伸手扯下面上的布巾。
迎着微弱的燭光,那精緻的面龐,熟悉的五官,組合成震撼的效果。
百里驥怔怔地看着,複雜的表情在臉上不斷變換,最後竟是雙目朦朧,身體輕顫,聲音啞啞地喊了聲:“哥……”
百里騏沒料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趕忙向他走過去,有些無措地伸出手道:“你別……你……”等看清對方眼底那抹算計的寒光時,百里騏已經來不及躲閃開他撒出的藥粉了。
且不論天分和興趣,單單作爲“藥聖”南宮獨行的關門囧囧,百里驥對毒藥的運用程度就已經是他人鮮少能及的了。這麼近的距離下,即便百里騏在第一時間裡閉氣後撤,也已經是不可避免地着了他的道。
麻痹感迅速席捲全身,縱然還立在地上,百里騏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挪動半分了。咬牙看着不遠處的那個氣定神閒的人,不得不承認,他的演技真是“更上一層樓”了。
剛剛那種激動全然不見,百里驥彎起脣角,噙着一絲嘲諷的笑容冷冷說道:“你這張臉做的真是不錯,連我都看不出接合之處。不過可惜了,我是親眼看家人嚥氣的,他們都是由我親手埋葬。你別跟我說你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哦!且不論“萬丈紅塵”與“極樂”相混毒xing劇烈無解,光是後來那把火就足以將一切化爲灰燼!”
慢慢走近僵着臉的百里騏,百里驥又換上了一個可以稱之爲媚惑的笑容,溫言軟語地說道:“千萬別跟我說你是掛念着我才跑出來的靈魂,我可是會害怕的呦……不,我應該感動纔是,我的好哥哥在另一個世界都放不下我,還趕在我接任家主的時候來看我,我真的是好感動哦!不如你把爹孃都叫來,咱們來演一出一家團聚的感人大戲可好?”
伸手輕柔地撫上他的臉,百里驥略微愣了愣,繼而吃吃笑道:“原來是用了‘今是昨非’?如此難受的藥你也忍了啊?唉……真是難爲你了,下了不少本錢嘛……來,說說看吧,你躲在我牀底下究竟是意欲何爲呢?我的好‘哥哥’~~~”
若是換了平常,百里驥不會閒到想要親自審問刺客,只要高聲一喊,外面南宮家的護衛自會來善後;但此刻,無論眼前這個人是誰派來的,對方無疑已經收集了不少關於他的資料,甚至抓住了一個差點讓他失控的弱點,這個認知實在讓他心驚。尤其是在他剛剛接任家主位置的這個敏感時期裡,對方的居心用意更是深不可測。
說到嚴刑逼供,那可絕非是他所擅長;但要讓對方說實話,他還是頗有自信的。雖然每天忙得昏天黑地,但他還是會盡量抽些時間來練功——當然,寶貴的時間自然是要用來練最“實用”的功夫啦。
百里驥帶着最溫柔無害的笑容,擡眼直視對方的眼睛,清亮的眼眸中驀然波光瀲灩,深邃攝人。一時間,彷彿所有的光彩都被吸入他的眼中,而後又在其中綻開萬般光華。如願看到對方眼底的驚訝,百里驥正要加深催眠的程度,對方卻恰在此時錯開了目光。
一愣之下,百里驥差點真氣走岔,難以置信的同時立刻開始了習慣xing的自我檢討,迅速回憶起催眠的步驟和過程,卻始終沒明白是哪裡出了差錯。
就在他短暫的失神之時,那個本該是無法活動的人卻突然出手封住他的囧道,形勢在瞬間逆轉。
看着那雙黑亮的眼睛裡寫滿震驚,百里騏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地快意至極,剛纔的怒氣也不知不覺都煙消雲散了。發自心底的笑容在臉上不斷擴大,潛在的玩心也逐漸復甦,百里騏伸手敲敲他的頭,學着他剛纔的語調說:“這裡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呢?我親愛的‘弟弟’~~~以前教過你的吧?千萬不要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否則……”修長的手指滑到他的臉頰,輕輕拍了拍,接着挑眉乜斜着他說道:“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此刻的百里驥已經徹底石化,就算沒被點住囧道恐怕也忘了動了。他倒不是被危險嚇住了,而是因爲對方露出的那種表情——那種帶點張狂,帶點戲謔,帶點藐視,帶點威懾……總之,就是讓他忌憚了六年,又懷念了九年的那種表情。突然間,他有好多話想要問,卻苦於囧道被制而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邊百里騏正在興頭上,意興盎然的完全沒有停手的打算。發現百里驥眼中的急迫,他邪邪一笑,涼涼說道:“剛纔不是還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麼,現在知道害怕了?既然如此,你就不該給我時間逼出身上的毒……還有,雖然分別了這幾年,但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了你;而你呢?居然懷疑我是假冒的,真讓我這個做哥哥的傷心啊!已經忘記我了麼?那要怎麼讓你想起來呢?”
方到此時,百里驥已經完全確定了百里騏的身份,不禁真的激動起來,嘴脣抿得緊緊的,眼睛越發的清亮,輕軟的衣衫也隨着他的身體微微顫動。
百里騏只當他是氣悶不服,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剛剛想到了一件事,想必是讓你畢生難忘的一件事……”說着,薄脣蹭着他的臉頰滑過,最終落在那被抿得殷紅的脣瓣上。
雖說百里騏的初衷只是爲了逗弄他一下,但那柔軟的觸感實在太奇妙了,一如他記憶中的一樣,卻又有些不同;那脣齒間帶着一絲醇厚的酒香,細細品去,竟是香中帶甜,芬芳醉人……不經意間,這個吻脫離了他的控制,逐漸加深,直至百里驥的身體軟倒在他懷裡,徹底昏了過去。
低頭看着那漲紅到幾乎能滴出血來的臉頰居然隱隱泛青,百里騏不禁哭笑不得——
讓他說什麼好呢?這個傢伙,又一次忘記了要呼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