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姜風動 19.所謂尷尬
幾個人將明天的裝束配飾商討整理了一番,百里騏和百里驥又針對可能的情況做了一些準備,就這樣一直忙到晚上,連晚飯時間都錯過了。直到管家親自前來請示是否要給客人預備客房,百里驥故作詫異地問道:“有客人來了麼?”
富態的管家眨了眨被白肉擠得小小的眼睛,立刻回答:“沒有,所有的侍從近衛都沒看到有可疑的陌生人進入,請家主放心。不過今天天氣格外炎熱,即便入夜暑氣仍盛。屬下已經命人收拾好了涼閣,家主若是覺得正屋悶熱也可到涼閣休息。”
少年兩手攏着,以指叩指,半天才道:“申伯,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老管家低頭彎身,謙謹平和地說:“這是屬下的職責,分內之事不敢稱功。”
百里驥面帶微笑看着他道:“我心裡有數,辦事得力的自然有賞。你忙了一天,早些休息去吧。還有,如今天熱,我院子周圍的近衛也該讓他們歇歇了。”
管家答應着退了出去,剛合上門,已經恢復了自己裝扮的百里騏從內室走出來,似笑非笑地衝百里驥說:“看不出你倒是御下有術。”
“承蒙誇獎”,百里驥朝內室望了一眼,口中問道:“還沒醒?”
“沒有。他帶病陪着我連趕了三天三夜,多休息一下也好。”
百里驥點頭說:“那我讓小云守着他,我們就別杵在這裡了。你也累了吧?帶你去個放鬆的好地方如何?”
看着足有半個標準泳池大小的浴池,百里騏挑挑眉,慢慢泡進齊肩的淺碧色溫水裡。感受到水流涌動,他仔細瞧向池壁,原來池子的兩側還留有暗口,西側並排兩個方孔進水,東側一個長孔放水。水池中心矗着漢白玉雕成柱臺,上有一對呈躍起狀的鯉魚,首尾翹起腹鰭相連。度着那魚首的方向不正,百里騏心中一動,靠過去伸手扳轉,果然是可以轉動的。只聽一聲極細微的摩擦聲傳來,百里騏何等耳力,尋聲看去,見西側靠右的那個方孔變窄了些,沒過多久,水就開始熱了起來。
珠簾微動,百里騏回過頭,見百里驥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裡面裝着一個長頸酒壺和兩個碧熒熒的小碗。少年散着頭髮,穿着那身短褲小褂。他在水池邊蹲下,一面放下托盤將酒斟到碗裡,一面興致勃勃地說:“你有口福了,剛送到的正宗西域葡萄酒,比法國意大利的那些可要早上千年!天氣太熱,他們一路用雪峰上採的冰塊鎮着,現在還是冰涼的,快來嚐嚐!”
百里騏低聲笑道:“怪不得你說他過得很好,看來確實如此。”
“你說什麼?”百里驥沒聽清,擡頭問道。
“我記得你以前似乎很怕水的,面對這麼多的水沒關係麼?”
“哦,早就不怕了。”百里驥隨意應着,兩口喝下一碗,頓時感嘆道:“極品啊!”說着將另一碗遞給靠到池邊的百里騏。
晶瑩清涼的瓊漿入口甘甜,直沁進心脾之中。百里騏還能慢慢品着,百里驥卻是貪圖涼快,轉眼間已經喝了三、四碗下肚了。
正喝着,百里驥偶然側目,恰看見百里騏戴着的玉佩掛繩上還拴着個小銀環,它平時被隱在衣服下所以一直沒看。百里驥沒想到何姝留下的遺物竟然沒有丟失,而且出現的正是時候,忙伸手摸了過去。
百里騏不明所以,險些將一口酒全噴出來,下意識便後撤了一步。可憐百里驥才蹲了半天,酒又喝得急了些,正是平衡xing減弱的時候。他剛捻起指環就被一個力向前拽去,整個人瞬間就往前傾去——
“撲通嘩啦”一聲,水花濺起丈高!
百里驥雖然迷迷糊糊掉進水中,但人類的本能卻絲毫不少。被池中的熱水一激,他便立即掙扎起來,見人就抓,將想要拉他起身的百里騏緊緊抱住。百里騏被他拖得也失去了平衡,兩人雙雙跌到池底。好在他遇事不亂及時閉住了氣,一掌擊地藉着反作用力站住身體,同時施展輕功帶着百里驥離水而出飛身落地。
結結實實嗆了兩口水的百里驥彎着腰不住地咳嗽,一手還抓着身無寸縷的百里騏的手臂。百里騏顧不得其他先替拍着背順氣,見他稍微好些才罵道:“你是笨蛋嗎?我泡個澡你卻差點淹死,真是笑話!腳下地不平站不穩麼?”
百里驥也覺得不可思議——不知爲何,自從和百里騏重逢後,自己就常在他面前犯些低級錯誤,商場中縱橫捭闔的樣子全然沒了蹤影。說起來百里騏對自己的態度明顯要比對別人好很多,可是自己爲什麼會下意識地緊張呢?
百里騏見他垂着頭不答話,突然記起他小時候被水嚇到時的情景,誤以爲他又犯病了,整個心都提了起來,忙扳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果見他臉色煞白,雙眸中淨是迷茫之色。回想當初他似乎大哭了一場纔好起來,百里騏當即放柔聲音拍着他的面頰哄道:“喂,哭出來就好了。”
哪知百里驥眨眨眼睛奇怪地看着他問:“哭還能治溺水麼?”
兩人互瞪了幾秒,突然發現竟還半抱在一起,姿勢曖昧萬分。
什麼叫做尷尬?
真正的尷尬就是他們現在這般情景——不說話尷尬,開了口更尷尬;放開手尷尬,繼續抱着更尷尬;互相看着尷尬,躲避眼神更尷尬……橫也是尷尬,豎也是尷尬,簡直是尷尬至極!
片刻之後,最奇異的一幕發生了:兩個人非常默契地分開,誰也不解釋分辨,一個繼續洗,一個穩穩當當地走出去了。
百里驥屏着氣昂首闊步地出了浴室的門,立刻施展自己引以爲傲的輕功一口氣奔回涼閣。進了房間後他看都不看擺在桌子上的消夜,像鴕鳥般一頭就拱到被子裡,心中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千萬要趕在某人回來前睡死過去!
“很好笑是吧?”獨自留在浴室裡的百里騏靠着池邊,對着氤氳的水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也不很清楚,讓我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