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地獄
一桶冰冷的水兜頭澆下,麻痹的痛覺神經頃刻間興奮起來,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都開始叫囂,沉浸在回憶中的百里騏再也無法裝下去了,全身一陣自發的痙攣。
“既然醒了我們就接着來吧。”一個冷漠的聲音猝然響起。
百里騏不用看也知道說話的人是玉衡青使,兩人“朝夕相處”了三天,況且自己又多得他的“照顧”,此刻就算化成灰也忘不了他的聲音。咬牙等待身體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刺激,百里騏慢慢睜開眼睛,果然如預期中一般看見了環臂站在對面的男子。
青使面無表情地看着吊在半空中的百里騏,雖然維持着慣有的冷然,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心中的震撼。三天來他幾乎用盡了手段,卻未能從這個孩子口中得到隻字片語,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小身體中竟蘊涵瞭如此堅韌的意志。這種意志雖然值得佩服,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匪夷所思。
就拿現在來說,那抖如篩糠的小身體上不時有血水滾落,青灰的面色如同失去了生命的屍體,從頭到腳幾乎已經找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膚。依他多年刑訊的經驗,這種程度的嚴刑就算是成年壯漢也無法這麼挺過三天。但就是眼前這個看似嬌弱的孩子,不僅硬生生挺住沒死,而且除了悶哼這類的自然反應外竟然是一聲未吭。第一天用刑下來時他曾懷疑這孩子是個啞巴,結果紅部的紅冰和紅極否定了他的猜測;第二天結束後他又想這孩子的心智是否有問題,但在那雙清明的眼睛裡又找不到一絲昏聵的影子;到了第三天他乾脆懷疑這孩子不是凡人,但若是如此還有誰會老實地待在這裡受着這份兒罪?他自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這麼折磨一個孩子也實在非他所願,只是迫於命令纔不得不親自動手。
兩個互相打怵的人就這麼對峙了一陣,最後還是青使先記起自己的職責,隨手從刑具架上抓起牛筋鞭子道:“你想清楚,早點開口就可以少吃點苦頭。”
百里騏聽見這句三天來被說爛了的話不禁啞然失笑,只是這笑還沒到達臉上,就被輕微震動所帶來的痛苦湮滅了。
青使見他垂着的頭動了動,連忙問道:“想通了?”
百里騏默默嘆氣,這幾天他還真是想通了。雖然關靜沒有明說自己出身浮雲,但她當過殺手、擁有南宮獨行的《藥聖玄經》,加上她一直以來的憂心忡忡,浮雲首領的奇特“喜好”,浮雲攻擊書院的動機……種種蛛絲馬跡足以讓他作出自己的推測。如果他的假設成立,一旦浮雲的人知曉他與關靜的關係,那麼危險的就不止他自己了。浮雲如此龐大,情報系統必定不容小覷,即使他瞎掰也會很快被識破,白白惹人懷疑,因此他才咬牙不肯吐露半字。
等了半晌不見他回答,青使抻了抻手中的鞭子:“既然如此,那麼,我們還是從這最輕的開始吧。”話音剛落,手中的鞭子就帶着風聲呼嘯而起……
“師父。”門外忽然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青使右手一掣,鞭子將將貼着百里騏的臉頰擦過。
那道女聲隔着門清楚地傳來:“樓主召見。”
“知道了。”青使把鞭子一撂,看都不看百里騏就立刻轉身推門而出。
暫時逃過酷刑的百里騏輕輕舒了口氣,殊不知門外的青使擡頭看着青天白雲心裡也同樣略微鬆了鬆。
待青使走進花廳,這才發現紅使、橙使、紫使都已等在裡面。三人見他來了也默然無語,大家都靜靜垂手而立,一時間空蕩蕩的花廳好不冷清。
對於現在的玉衡樓來說,他們四人已經是七殺使中碩果僅存的了。從藍使自請離開後,藍部就形同虛設,加上現任宮主出身玉衡樓藍部,所有人都默認藍部的空置。而幾天前的一役中黃、綠兩使殞命,使得本來就缺少人手的玉衡樓雪上加霜。近幾年浮雲中權利爭鬥嚴重,稍有些頭臉的人物都想着往上爬,根本無暇顧及培養人手補充各部空缺。此時玉衡樓連專司刑訊的青部和侍奉樓主的紫部都調動起來,這種捉襟見肘的情況從浮雲建立至今還真是聞所未聞。
好在淒涼的氣氛很快就被心急火燎走進來的玉衡打破了。他從一進花廳就負着手來回走,其他四人也只好站在一旁看着他。等到他走累了別人也看煩了的時候,玉衡終於在主位上停了下來,冷冷地瞥着餘下的四人道:“還沒有發現上官靜的蹤跡麼?”
看着玉衡強作鎮靜的在那裡明知故問,青使心中一陣冷笑,眼角瞄着其他三人臉上大同小異的表情,便也打定主意杵在邊上裝聾作啞。片刻冷場之後,還是年長些的紅使答道:“回稟樓主,各部還在盡力搜尋,只是礙於人手有限所以無甚成效。”
“一羣飯桶!”玉衡拍着桌子罵了聲,眼見站着的四人無動於衷,復又冷着臉道:“我剛纔接到消息,宮主最快三日後便可到達寧西!若是在那之前還找不到上官靜,宮主震怒誰能擔着?”
想到宮主的手段,幾人的面色都微微起了變化。
“這原本就不關我們玉衡樓的事”,年齡較小的紫使最先沉不住氣,將心中的不平發泄了出來:“明明是天璇樓發現了上官靜的下落,可人家還沒動,樓主你就先張羅起來了。分散在各地的弟子們沒日沒夜的趕到寧西,你不讓他們休整偵察就下令行動,所以這次我們的損失才這麼大。況且這次的行動根本就不是宮主的命令,責任當然應該是樓主擔着,怎麼能怪到我們頭上?”
紫使的一席話說到了其他三使心坎裡,因此他們也不阻攔,只在一旁作壁上觀。玉衡卻是被捅着了軟肋,整個人氣得臉都青了。偏偏紫使所言都是事實,叫人難以反駁,加上他並非是通過比武得勝才坐上玉衡的位置,底氣一直不太足,所以此時儘管憋悶也只在心裡暗恨。
臉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玉衡點頭道:“紫使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作爲樓主,我自然是有責任的。我承認此次行動倉促了些,但這也是爲了替宮主解憂。上官靜盜取我浮雲的《藥聖玄經》,如果讓她繼續逍遙豈不有損我們宮主的威望?想必宮主也能體諒我們先斬後奏的這一番苦心……”
青使正在腹誹,聽見玉衡叫他,只得上前一步道:“樓主有何吩咐?”
“章臺書院的那個孩子可曾說了些什麼?”
“回稟樓主,三天來他一言不發,屬下認爲他確實並不知情。”
“是麼?”玉衡皺眉思索了一陣方道:“我就不信書院裡那幾十號人一夜之間就能全部飛仙不見了!你立刻帶手下去書院那裡立個木樁,將那個孩子高高綁在頂上,你們在四周埋伏起來,說不定能引出書院的其他人來。”
青使一聽,當下反駁道:“那孩子受了三天的酷刑,即便用藥吊着也已經奄奄一息,隨時可能死掉,恐怕……”
“遠遠看着誰能知道他是死是活?你只管抓住想接近他的人就是了,不必操心他的死活。”玉衡不耐煩地擺擺手,轉頭對紅使和橙使吩咐道:“你們加緊在寧西周邊搜索,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把上官靜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五一期間可能會去旅遊,如果去了就有幾天不能發文了,提前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