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受傷的踝骨需要打石膏,醫生讓受傷者簽字的時候,邵林平平才知道,這女孩子叫鄭興雨。
這會脫套掉外套的她,給人的感覺除了有那麼一點點的黑之外,模樣還真就是蠻俊俏的,和自己妹妹站在一塊一比,那個子還被妹妹高了那麼一點。
還沒有進醫院的時候,邵松林就對跟她說,看看街上有沒有熟悉的人,讓人家到她們家告訴一下家裡人自己受傷的事情。
想想也是,早上一早就出來接大姑的趕巧的是這大姑前天晚上到莊上人家去磨豆腐,都要最後一道程序了,她在抱那壓豆腐的小方塊石頭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石頭從手裡掉了,結果給自己的腳給砸了,也幸虧她那腳閃得快,只是砸到右腳的大拇指,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大拇指紫了一大半,她去接大姑的時候,大姑還歪在牀上呢。
看到大姑行動不便,鄭興雨不僅將他的衣服給洗好了,還給她將昨晚磨來的豆腐用罈子給養了起來,多餘的幾塊,給切成小方塊拿到屋後去凍去了 ,凍好後那太陽一曬黃橙橙的,那要是和五花肉一燒,那是打嘴巴子都不想吐出來的。
看到侄女這忙完又忙那的,本來想和她說說個人問題的,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這個侄女什麼都好,就是一與她說起個人的婚姻大事的時候, 她就和你嘟噥個嘴,要不不理人,要不就直接走人,你拿她是一點辦法沒有。
上個星期鄭利庭到她家時,提起這個大閨女的婚事,還氣得說“過完年,她再找個人家嫁了,要不她離家出走,要不我就投江”。
“投江”這個詞,在吳州話中的意思就是跳到江裡尋死去。家庭成員生氣的時候,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再這樣,我就投江”,可別說,這話還是挺管用的,大多數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那架就再也吵不下去了,聽到這話的那方必須無條件中止一切不利於對方的語言或行動。
特別是家裡晚輩惹得長輩生氣的時候,要是聽到這句話,那就會趕快去給老的打招呼、賠不是的,要是這老的真的投江了,那絕對是大不孝的。
又比如倆個人打賭,當一方說出“我輸了就投江”的時候,那另一方肯定也不會跟他打賭了。由此可見,鄭利庭能夠說出“投江”這個詞,在大閨女婚姻這個事情上,他真的是有點想跟她急了。
鄭興雨今天見大姑沒有和挑起自己的 事情,這給她幹活也就幹得得勁,
原本知道大姑不能去自己家,她是早該回去的,家裡來了那麼些親戚,做飯還需要她搭把手的。她之所以沒有急着回去,真的不是怕回去幹活,也還是擔心親戚們問起自己的婚事,她知道,那樣場合那樣的話題是肯定免不了的。
與其那樣,還不如晚點回去,到家直接吃飯,飯點時那飯菜堵住他(她)們的嘴,就不會說、不會問了。
她從大姑家往回走的時候,那太陽已經快到頭頂了,她估摸着那個點到家也就正好是吃飯的點了,走着走着,因爲沒有鐘錶,不知道準確的時間,便又怕回去的早了。等到快到那東西橋的時候,她就得就特別的慢了,她知道過完這橋就是金灣的地盤了。
就在她準備上橋頭卻往右後方瞅着的時候,就聽得“壞啊!壞啊!”兩聲音,自己就和那自行車一起躍過那排大葉黃楊趴到那運河邊上去了,她清楚的很,那車撞她並不是太重,也不是太疼,自己和那自行車成“T”字型的時候,她才感覺到左腿小腿往下是很疼的。
鄭興農和他二姐夫到醫院的時候,鄭興雨的左腳已經打好石膏正用繃帶吊在那房的橫樑的下面,雖然那吊的有點高,但並不是全用繃帶吊起來的,三分之二是麻繩,三分之一纔是繃帶。
她本不想打吊水的,可邵松林堅持要給打吊瓶,她也只好依着他了。“還是打一瓶鹽水好!”,邵松林說這話的時候,那神情那語調是比自己爸爸還要讓人感到溫暖的。鄭興雨在多看了邵松林一眼後,目光便又停留在了那個撞倒她的人的身上,這會他象霜打的茄子正歪在那醫院大門的後面。
剛去付完錢的邵君平正和爸爸在門口說着什麼,看得出這時候的父女倆有什麼意思沒有統一,正在相互爭議着,不會沒一會好象就達成了一致意見了。
不要問,那一定又是邵松林屈服於女兒了。邵松林在進門的時候,輕輕地拍了一下女兒的左肩,意思好象是,“行,就這樣 吧”。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能夠讓人感覺到的。
“閨女,你看你家這會人還沒有來,我們家裡今天還有事,要不然我就先回去,讓倆個孩子在這先陪着你。另外,我還得回家取點錢,身上帶的錢不多,你看咋樣?”。
這個鄭興雨越聽邵松林說話就越感到這人怎麼這樣的親切啊。她心裡又將自己的父親和他對比起來。她不由得從內心裡羨慕起此時正將褲腿上的泥土輕輕地往下撥落的邵君平。
等到邵林平剛剛走出醫院的門,她就拉着邵君平的左手臂說道,“你爸怎麼那麼好的,他跟人說話都這樣啊!”,邵君平沒有想到這個受傷的大姐姐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笑了起來。“怎麼了,我爸一直這樣啊!”。“你爸是真好,要是我爸有你爸一半好就好了”。她這麼一句話,還在醫院門後靠着的邵林平是沒有聽到的,邵君平到是聽的十分真切的。
按道理,邵松林和鄭興農、鄭興農二姐夫在街上是應當會碰到的,只是他們互不相識才都行同陌路。
金灣鎮醫院總共才八間房子,且又是一排溜排着,鄭興農和他二姐夫沒有問任何人,幾乎就憑感覺直接走到了鄭興雨的病牀所在的那間屋子裡。
那所謂的病牀,也就是農村瓜棚地裡用的那樣的牀,吳州人叫“小涼牀啊!”。也就是說,那牀只能夏天用,冬天是不可以用的。
這會那牀上鋪了兩張硬紙板和幾張報紙,鄭興雨正躺在上面。就在他倆跨進醫院那屋子的時候,邵松林正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由妹妹往鄭興雨的腿上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