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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是被鄭利庭莊上的四個既不喜歡看戲,又不喜歡看電視的年輕人用繩子套住脖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就硬生生地死掉了,放血、剝皮、破肚是在王小二唱第二齣戲的時候進行的。

電視連續劇兩集結束、兩場戲唱罷最後一句的那個點,正是那狗被剁成塊放進開水裡的時節點。

與狗同來,獨自回去的王小二,在快出鄭利庭家莊子的時候,被一陣奇特的香味而吸引,他順着那香味飄來的方向,在黑暗裡推開了早已廢棄了的生產隊原豬場的木門,電燈已經村村通的這間屋子裡,照明的卻是一盞煤油燈。

屋子裡四張面孔他不熟悉,但地下的那張狗皮他是很熟悉的,那香味是從那個生產隊原來用來加熱豬食的大鍋裡飄出來的。

四張年輕的臉上雖然有點驚詫的表情,但卻沒有一點害怕的意味,王小二沒有責怪,甚至沒有說明他與那大鍋裡狗的關係,轉身輕輕關上了那扇今晚不知開關了幾次,現在上面仍有灰塵的木門,然後就消失在了去往他家的黑暗裡。

第二天的上午,金灣古鎮派出所的民警在鄭利庭所在大隊的民兵營長的陪同下,先是分別然後集中和四人做了口供。

一條狗的問題,在農村本來是算不了什麼大的事情的,被逮到後的處理辦法無非就是讓家長賠幾個錢,有時候找個人從中說合一下也就能夠過去。可這一次的處理結果卻是完全出乎他們四人和四人家長的意料的,這狗的主人唱戲的王小二既沒要賠錢,也沒有提任何的要求,其中一人的家長提着一隻公雞到王小二家賠禮道歉,這王小二是見都沒有見。

一晃到了這年的十月份,那場聲勢浩大的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由城市波及到了農村,金灣古鎮的那四位偷狗的四個年輕人成了古鎮爲數不多的嚴打對象,當然了,四人被列爲嚴打對象的主要原因不是那次偷狗,但卻是那次偷狗使他們被列爲犯罪團伙。

在四人被逮進去之後,那次陪同派出所民警去莊上調查的民兵營長才對外講:“他們四人根本就沒有能夠吃上狗肉,原因很簡單‘小三’在和王小二結緣之前就已經很老了,加上陪着王小二的這幾年,沒多長時間即使不被殺死,它也該壽終正寢了,這樣的小菜狗最多也只能活個十年左右”,“四個人忙了一個晚上,那狗肉怎麼煮都煮不爛,最後只得連湯和狗肉全都倒了”,“第二天下午王小二就將那怎麼煮也煮不爛的狗肉背到他們家那塊旱地的地頭給埋了的”,“那狗肉被潑到地上快一天時間了,莊上那些條家狗、野狗的居然也沒有一條狗去吃那狗肉,這到底是狗不吃狗肉這句話的應證,還是那狗肉真的就連狗都咬不動,這就只有狗才知道了”,民兵營長每次都用這句話來結束關於那條狗的故事。

沒有了狗陪同的王小二便再也沒有外出唱過一場戲,到不是他不想出去唱,而是自“小三”死後,就再也沒有一戶人家請過他的,吳州劇團曾經的紅人就此消失在吳州三鎮人們的視線裡,變成了曾經的故事和古鎮史上的一個不可或缺的小人物。

兒子結婚的第二天,邵松林夫妻倆並沒有因爲前段時間的操勞而輕易改變着早已習慣了的作息時間。

不過今天李祥雲起的比往天是更早了一些,她明白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這件事情也只能由他親自去,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去做的。

她先是在新房屋子的東北角那用來倒馬桶的茅缸邊轉了轉,看得出她滿臉的喜悅。按照往常的習慣,她這會應當是抱起掃帚打掃一下屋內外的衛生,可她並沒有那樣做,而是在邵鬆耳邊低語了幾句後,便穿上昨天當老婆婆時的那件紫紅色的棉襖,看得出邵松林想推自行車送她的,還是被她擋住了。

其實,這個時候的邵松林是既想送她過去,又不想送她過去的,想送她過去的理由是心疼她不會騎車,這麼一早要走那麼遠的路,不想送她過去,是擔心送她過去時遇到兒子和兒媳婦,爲避免不應有的尷尬,還是選擇不送罷了。

李祥雲,今天一早的目的其實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行使一個老婆婆的職責。

主要是查看兒子兒媳婦新婚的情況,如果小夫妻正常的話,在天亮之前,男孩子就會將晚上行房時的用的草紙放到屋後茅缸的顯眼處,由每二天起來的較早的母親來查看,這查看的目的有兩個方面,一是看兩人是否做了新婚該做的事情,二是看兒媳婦在否是純潔的身子進的自己家。

據說,這樣的做法或叫規矩,至今仍在吳州三鎮一些保守的人家堅持着。

雖是辛苦了一點,但她還是急着將這邊的情況告訴邵松林,儘管夫妻倆對兩對小夫妻倆是十分的有信心,但已經知道情況的李祥雲是很理解還在新屋裡的邵松林的心情的。

那樣的東西母親看到後,是不好去處理的,按照規矩必須由兒媳婦起牀後在倒馬桶的時候一併處理,在這個處理的過程中,就會有左鄰右舍的好事者在一旁離老大遠地瞅着,關係好者內心表示着一種祝福,關係不好者則內心生出一種難以言表的滋味。

邵家的孩子在父母的影響下,也早已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無論是在新屋子那邊,還是在鎮上這邊,李祥雲活動的軌跡,其實不要她臨走的那聲咳嗽,孩子們也早已經知道的非常清楚了。

新屋那邊李祥雲剛走,邵樹平就催着姓劉家閨女自己的媳婦端着馬桶出來了,好兒媳的形象就從新婚第一天早上開始就讓她用行動樹立起來了。李祥雲還沒有走到往南拐的那座的時候,也聽到了大兒子邵林平的咳嗽聲,很顯然,這是告訴母親這邊起牀了,也是告訴周邊的鄰居們,新婚的他們已經起牀了。

雖然,李祥雲還沒有向自己彙報,但是從她面部的表情和走路的勁頭來看,他已經料定,所有的一切都如自己所願。

昨天的所有不舒服、不愉快,在這會就好象都沒有發生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