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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水蛇,昨天興農割死的那條水蛇,肯定是蛇的一個頭頭,它們夜裡是來尋仇來了”,“既然它們來了,咱怕也沒有用,只有想辦法讓它們退去”。到底是家中老大經歷的事情比較多,這個時候的鄭利庭明顯地表現出一種見過世面的樣子。

安慰好吳桂芹和兒子鄭興農後,他悄悄地拉開了自家後門的門栓,輕輕地閃開一條縫往外看去,“還好還好,後門沒有”,得到屋內人的反應後,就在吳桂芹來到他身邊的那一瞬間,他閃電般地穿到了門外,屋內的吳桂芹立馬拴上門栓,然後身子緊緊地擠着後門。明知道沒有蛇,仍然象門就要被攻破似的用後背死勁地抵着,這或許就是人的本能吧。

鄭利庭沒有敢去看自家的門前,而是從屋子後面的竹林裡一直往東,跳過了河東和河西分界的那條小河,來到了河東那段往南凸出的那片竹林。

竹林的最凸處是大隊供銷社駐生產隊的代銷點,主要經銷油鹽醬醋和簡單傢俱啥的,代銷點的營業時間,正常情況下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不過都是鄉里鄉親,你早點晚點來的時候,代銷點的售貨員都會熱情相待的。

代銷點的兩位售貨員都五十開外了,對於這兩個售貨員莊上的人可都是對他們另眼相看的。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吃國家飯的,是由鎮供銷社派下來的。在那個物質極其匱乏、買什麼都得憑票的年代,他們手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令人誘惑的權力的。由不得鄉親們不高看他們一眼。

這倆人一個姓樊、一個姓唐。

姓樊的這位,名祖承,白白淨淨的四方臉蛋上沒有點點的鬍鬚,那眉毛很淡,淡的若隱若現,說白了就是遠看有近看無的那樣子。五十出頭的他,黑白相間的頭髮看得出白色有那麼點喧賓奪主的味道了。他個子不高身材偏瘦,卻喜歡穿一身正規且肥大的中山裝,老遠看去就象那稻田裡的稻草人吊着件中山裝一樣。當然,這絕對還算不上老唐的顯著特徵。他那最不能讓人忍受的特徵就是那一口聽起來比女人還女人的娘娘腔,那語調、語速以及說話時的是個男人都受不了、是個女人都自愧不如的表情直叫人雞皮疙瘩豎起、根根汗毛張開,歸根結底就是這人根本就和他那樊祖承的名字格格不入、毫不對味。

姓唐的這位,名家將,天生一副驢臉,如果僅僅是有着驢臉的長到也罷了,更主要的是他那天然的敗頂使那臉就顯得更加的長了。說起話來那也是獨具特色,一字一停,一句一頓,官腔十足。時不時從大隊或公社帶那麼幾張早已經沒有了時效性的報紙十分鐘認真地給來買東西的老頭老太念念,一張報紙儘管唸了十遍以上了,只要來人他就會不厭其煩地重複。如果他記憶力好點的話,應當是能夠連標點符號都不落地背下來的。更爲誇張的是他的那副不知是老花還是近視的眼鏡,在看報紙時那鏡片幾乎是與鼻孔緊緊相連的。總之,這個人整體而言與那名字比較貼切的還是他那走路的姿勢,亦步亦趨,不急不燥,四平八穩,反正莊上的人都能夠感覺到他們能夠見到的最大官員,村主任和村大隊書記是沒有他如此氣派的架勢的。

慌忙往這邊趕的鄭利庭,今天要找的是樊承祖,因爲他知道這個老樊頭有着一個陰陽身和陰陽眼,也就是說他對陰間那邊的事是略知一二的,至於他是如何知道的,這是誰也說不清楚的事兒,反正在金灣古鎮鄉下的人們 碰到一些個與鬼怪有關的事情,或者是遇到什麼怎麼看也看不好的病症什麼的,亦或是家中親人想知道已故亡人在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生活境地等等,大家都會私下地找找這老樊頭。

至於,爲什麼不明目張膽地找他,原因就再簡單不過了,因爲人家是吃公家飯的人,搞這些個隸屬於封建迷信的事情是要丟工作的。

鄭利庭昨天晚上爲了給自己壓驚來代銷店買酒時知道,老樊頭晚上沒走,是住在代銷點那個兼作辦公室和宿舍的西屋的。

此時,正在代銷店屋子東北角的茅缸上蹲着的老樊頭,聽到了鄭利庭腳步聲,忙似男人又似女人般地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既告訴來人自己在,又告訴來人自己所在的位置。

鄭利庭在代銷店的門檻上坐了下來。雖說是夏季,這會那磨成了圓角、磨出了凹槽的門檻,還是有那麼點涼意的。鄭利庭也就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先坐再說唄。

見老樊頭遲遲沒從東牆角現身。鄭利庭知道急也急不來,也就有意無意地摸看起屁股底的門檻,這門檻就是與自家的門檻不一樣,不僅表現在厚度問題上,更主要是這門檻的木質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木頭,再說了這門檻的高度也因着地基的高出地面而顯得更加高了。

"所謂的高門大檻可能也就是這樣比較才之後才被叫出來的吧"鄭利庭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

知道有人在等自己,老樊頭蹲在茅缸邊的雙腳剛開始有點麻的時候,他就用草紙擦擦了屁股。

按照他日常上茅缸的規律可不是這樣的,那得先蹲,蹲得腿麻的時候,用草紙的一個小邊或一角將茅缸邊輕微地擦上一擦,然後將那不算肥大的,卻是很白的,還是嘟嘟啷啷的大屁股坐落在茅缸沿上。這時候的腳似着地又好象懸空着的,就是那腳是佔地又沒佔地的,而且雙腿都是一樣的。坐得時間久了點的時候,就變了樣了,不是左腳落地就是右腳落地了。

現在乘着雙腳似麻非麻的時候,他輕輕地往地下一跳,感覺還是被腿腳正常時來得輕巧了那麼許多。那微微的顫動與微微的麻木一中和,帶着身子象玩上了輕功一般,飄飄然地就落將了下來。

當然了,那只是他雙腿的一種感覺,重量還是將正在茅缸邊行進中的白中透着點黑的長而粗的一條大蛆給踩個正着,是左腳後跟的功勞,那蛆肚子裡的液體往後狠狠地噴去,又重重地沾在茅缸的底部,這些老樊頭是沒有發現的,他的感覺只是飄飄的,象踩上了棉花又象踏上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