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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林平剛出來時看到父親和妹妹的興奮勁,隨着屁股坐落在父親那大架自行車後座的時候也就隨之消失了,到不是父親和妹妹給他說什麼或者給他什麼臉色看了,只是幾年的監獄生活,讓外面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了,滿大街的色彩不再是灰、黑、黃那樣的單調,人們的精神面貌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你到我身邊,帶着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心中,早已有個她,哦,她比你先到。”,這個叫《遲到》的歌,在監獄裡早已經聽到了,只是那勞動改造的區域還是不允許大明大放地聽的,只有在管教聽的時候,犯人們在一邊偷着聽,有那麼幾個悟性好的,沒聽幾次便就學會了,於是沒過多久,裡面的那些不管年齡大的還是年齡小的都會哼上幾句了。

邵林平,雖說基本是屬於那種五音不全的人,在改造區域的時候,是沒有學會的,只是知道那個旋律,知道那歌的名字,等到到了出監教育區的時候,那區域內就比裡面寬鬆了許多了,他不僅學會了這個《遲到》,還學會了《請到天涯海角來》,並知道演唱者叫“沈小岺”。

在教育區內每天是有一個多小時用來看電視的,兩個多月的時間裡,他甚至將那熱播的電視連續劇《霍元甲》從頭到尾看了一個遍,至於那主題曲《萬里長城永不倒》,也已經能夠用普通話將就着唱出來了,那粵語的腔調對於邵松林來講那實在是彆扭死了,吳州普通話下那個旋律也還是那麼有勁,那麼振奮人心。

這會聽到大街有那麼些熟悉的聲音的時候,邵松林的心裡便又舒服了好多,原來自己與外面脫節的還不是那麼的多呀!

在即將出城的時候,邵松林將自行車給了邵林平讓他自己單獨騎一輛,而他自己剛帶着女兒。

出城了,那泥土路這會已經快化凍了,女孩家的騎車到底還是不及男孩子的,還是由自己帶着比較放心。

已經好多年沒有騎自行車了,一旦踩上那腳踏,那個壓抑了好久的卻底下的勁就上來了,先是對父親的問話有一搭沒一搭地答應着。

再後來,看到那擋泥板上的泥越來越厚的時候,他便加快了騎行的速度,那沒便不再往擋泥板上加厚了,而是一個勁地往外甩,甩得那擋泥板不住地搖晃,甚至有些泥巴被反彈回來,直接甩過後座,甩到他的衣服上面。

儘管邵松林一個勁在後面喊着,讓他慢點慢點,可這會的邵林平彷彿回到了進監獄前的那份天真,找回了那曾經高昂的激情。

曾幾何時,他從縣城到秦巷是看到前面有一個人就必須超過這個人,偶爾遇到一倆個象他這麼大的楞頭青的時候,他仍要一定超過去,即使超過後再被人家趕上那也叫曾經勝過你。

有那麼一次爲了趕超一個跟他差不多渾的小夥子,他順着那大路往前多騎了五六里路都不知道,當那小夥子拐彎到鄉村道的時候,他才發現,“操,那傢伙到家了,我都多騎了好多裡了”,這是他到家後和弟弟邵樹平說的原話。說白了,這個邵林平是屬於那種很悶而不服輸的性格。不一會兒功夫,他便將父親和妹妹遠遠地甩到了身後。

等到這父女倆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粘泥地躺在地上了,看到父親和妹妹後,他忙扶着那路的大葉黃楊樹準備站起來,那大葉黃楊哪是能夠扶的樹呀,剛接觸到上面的葉子,手就直接按空了下去,他再次跌倒在那剛化凍的泥水裡。

看得出,他還想爬起來,只是右腿好象受傷不輕,這會不借助東西是不可能站起來的。

邵松林幾乎與後座的女兒同時跳下了自行車,支架一支,那腳撐子沒來得及迫(pai三聲)過來就跑過去想將邵林平扶起來,就在他的左手伸向邵林平的時候,目光越過那路邊剛纔邵林平想扶着的大葉黃楊,他看到自己家自行車已經越過那排大葉黃楊看到那運河邊上了,和自己家自行車呈“T”字型的,還有一位這會頭往河邊躺的女孩子。

那女孩這會顯然也是想爬起來的,只是這會河邊的凍也化得差不多了,那化凍後的粘土是容不得她抓附的,手是不好使勁的,她試着用雙手支撐着身體,可那手剛一用點勁,那整個身子不是往上動而上往河邊滑着,照這個姿勢下去,動不了幾個整個人就會滑到運河裡去的。

顧不了那麼許多了,邵松林伸向兒子的左手又縮了回來,不行,我得先將人家那女孩子扶上來。

匆忙中的邵松林也還是有點高估了自己的能量,當他一躍身跳過那約四十公公寬的大葉黃楊綠化帶的時候,沒有想到那河岸邊是那樣的滑,要不是抓住緊靠河邊的那棵幹蘆柴的話,他鐵定是要滑到那運河裡邊去的。

這個時候的他整個身體到運河邊的距離已經比那個女孩距離運河邊近了有三十公分了,站在上面剛將大哥扶起來的邵君平嚇得差點哭出聲來。

藉着那蘆柴的勁,邵松林左腳往前一蹬,先是跪着一條腿,然後兩條腿都站了起來。

那女孩子的左腿肯定是受傷了,從她的表情來看還傷的不輕,邵松林左拉着那女孩子的右手,一點一點地往岸上移動着,不能說是向前一步後滑一步,但每走三四步那肯定是要往下滑一步的。

等到快接近路沿的時候,邵林平和妹妹都一手抓住那大葉黃楊,一手伸向了正面的父親和那女孩子。

邵林平的左腿只是皮外傷,剛纔一緊張一用勁便就忘記了剛纔的痛了。

而那女孩的左腳卻並不是那樣的簡單,說不定已經傷到骨頭動到筋了。

這會的她可能是礙於陌生人的面子,如果是家裡有親人在場的話,她肯定是會大哭起來的,不過她再怎麼裝着堅強,那雙眼噙着的淚花,還是將她那女孩子的脆弱和真實的疼痛表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