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紅柱安靜的對着滿園白雪,影紗窗簾飄動之間,隱約能看見女子似睡非睡的靠在她身邊的男子身上。她的手平攤在矮桌之上,對面坐着那個天下聞名的神醫。
凝神調息自己的呼吸,神醫微微閉了眼睛,好一會兒才收了手,冷聲問道:“除了覺得乏,很想睡覺,還有別的徵兆嗎?”
薛靈兒迷迷糊糊的搖了搖頭。
“哼。”神醫冷笑了一聲,拂袖起身就要離開。
“怎麼?”蕭策倒是已經對她這樣的反應見怪不怪了。江湖上都說雪山醫莊裡的神醫脾氣古怪得很。輕易不肯給人看病,即便是允許你進入醫莊,稍有不順也會即可翻臉將人趕出去,根本不管你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斷氣。
可就算是這樣,因爲她妙手回春的醫術,仍舊有人不遠千里前來求醫。那些日子,蕭策也親眼見過她將不少人趕出醫莊。
聽見蕭策的聲音,神醫停住腳步道:“我們醫者講求望聞問切,她不說實話,我如何能夠論斷病情輕重?既然不想要命了,又何必耽擱了我的時間?”
蕭策聞言皺了皺眉,垂下眼眸看着已經一頭栽在自己腿上昏昏欲睡的薛靈兒,俯下身悄聲道:“靈兒,若是難受便說出來。”
薛靈兒搖了搖頭,身體微微蜷縮了一下,似乎有些冷。
神醫冷眼看着,豁然走過去,玉手探在薛靈兒額頭之上。
“病成這樣防範之心仍舊如此之重,倒也有趣。”神醫收回手冷聲一笑,起身轉頭,輕輕的呼出一聲嘆息。
“她如何?”蕭策將薛靈兒抱起來,安頓在牀上。“我當時只顧着那玉無毒,倒是忘了也許會藥性相剋。”
“難得能從千夜之王的口中聽到懊悔。”
“難得看的笑話也讓你趕上了,看來我是不需要付診費了。”蕭策收拾了心情對着神醫一笑。
神醫纔要說話,目光落在薛靈兒身上便有住了口,偏頭示意蕭策還是不要打擾薛靈兒休息。蕭策點了點頭,將薛靈兒的被子蓋好,隨着神醫出了屋子。
兩個人站在廊下,安靜的看着暮雪紛飛。
“你有五年沒有來過了。”神醫的聲音很平和,也很安靜。說話的時候一直沒有看向蕭策,只是直直的看着越來越暗的眼前。
“你這醫莊一直都是武林嚮往的寶地,人來人往的還怕寂寞?”蕭策靠在柱子上,雙手環在胸前,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看着她。
“他們?”神醫目光看向旁側,周遭都是朱漆的屋子,層層落落的也好不熱鬧。“不過是些來求醫的人罷了。他們,終究要離開。”
蕭策見她確然心情不好,也收斂起笑意,直起身道:“其實,你也該下去走走。總不能一輩子都將自己困在這裡。他也會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我現在活得很好啊。”神醫眉眼之間忽然一掃之前的沉寂,微微笑意之中帶着幾分嫵媚。可是,嫵媚之下又是那樣的落寞和孤寂。“我在完成他的遺願,成爲武林最後的守護者。至於離開嘛,你說的
容易,若我有一日不在這雪山醫莊,不知多少人要死在雪山下面呢。”
“影夢,五年之後你仍然這樣難爲自己。”蕭策無可奈何的笑了笑,並不準備再繼續勸她什麼。
五年前,能說的話他都說過了,能講的道理也全都講完了,她從來沒停過他一言半語,甚至愈加的跟她自己較勁。那個爲她而死的男人,在一個又一個五年中牢牢佔據着她的心,沒有哪怕片刻的離開。
她放不下,可他在五年之後迴歸故地的時候,放下了。
“洛神醫,洛神醫。”遠遠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飛快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洛影夢一把拉住差點摔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笑着問。“這還沒黑天就見了鬼不成?”
“哎呀,當然不是。那個程幫主又開始發瘋了,你快去看看吧,周圍的人沒誰能拉住他。”小姑娘連說帶比劃的說完,轉頭看見蕭策,當場愣在原地。
“怎麼,這就不認識了?”蕭策俯下身,故意板起臉問道。
“你……啊,真的是你啊,大哥哥。看來神醫說的真是沒錯,你真的又回醫莊了。”小姑娘高興的一把拉住蕭策的手臂,恨不能整個人都掛在蕭策身上。
“木子,說什麼呢?”洛影夢冷了臉瞪着木子。
蕭策看着掛在自己手臂上的木子,又擡頭看着面頰微紅的洛影夢。
“我去看看那個姓程的又發什麼瘋。”洛影夢丟下這一句話,拎着木子消失在了門口。
蕭策遠遠的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出着神。
“你該去幫幫她。”忽然,背後的門悄然打開,薛靈兒靠在門口看着蕭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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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策猛然回頭,正對上薛靈兒沒有生氣的眼神,心裡一疼,連忙上前扶住她道:“難得你這懶貓不睡覺了。”
“去幫幫她吧。一個女子撐着這麼大一個醫莊,不是容易能做到的。”薛靈兒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彷彿下一刻她就會隨風飄走,消失的無影無蹤。
“先顧好你自己。”蕭策抱起薛靈兒回到屋子裡,將她按在牀上。
薛靈兒掙扎着要起來,卻見蕭策回手脫了自己的靴子同她一起躺在牀上,拉過被子將她嚴嚴實實的裹住不算,還將她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臂彎中,讓她翻身也難。
“喂,你幹什麼啊。”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動彈不得更是讓她惱火,薛靈兒索性沒命的掙扎起來,用盡還剩下的力道狠狠推着蕭策。“你放開,放開。”
蕭策順着她的力道放開手,薛靈兒被身上的被子裹成了圓形,一下子被自己的力道反推過去,圓潤的滾到了牆邊上,險險一頭撞在牆上。
“喏,你讓我放開的。”蕭策無辜的衝着滿臉怒氣的薛靈兒笑了笑。
從她剛纔推自己的力道上來看,現在的她已經恢復了一些體力了。這是一個好現象,說明剛剛趁她睡覺的時候喂下去的藥開始起作用了。
“你混蛋。”薛靈兒趴在牆邊,一動不動的瞪着蕭策。
蕭
策挑了一下眉頭,似乎很高興自己得到這個稱呼。
薛靈兒板着臉瞪了蕭策很長時間,長得蕭策差點就以爲薛靈兒是真的被氣着了。然後,他清楚的聽見薛靈兒輕聲笑了出來,臉上也如同冰河開化,一瞬間靈動悠然。
“這位神醫的醫術真是名不虛傳。”薛靈兒自己慢慢的坐起來,裹着被子靠在牆上。
蕭策仍舊平躺着,閉着眼聽着薛靈兒說話。
“可你是真的應該去幫一幫她。”薛靈兒從被子下面伸出腳來,輕輕的碰了碰蕭策。
蕭策睜開眼看着薛靈兒,想了想之後坐起來將薛靈兒連被子帶人一把拉進懷中,翻身將薛靈兒壓在牀上。
他的手撐在薛靈兒頭側,墨黑的發落在她面頰旁邊,一張俊顏在薛靈兒眼中驟然放大,她與他的距離只在呼吸之間,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蕭策就這樣盯着薛靈兒,欣賞着薛靈兒通紅的面頰,感受着她因爲緊張而加快的呼吸。
“爲什麼?”蕭策沙啞了嗓子問她。
“什……什麼……爲什麼?”薛靈兒開口,連聲音都不似自己的,嚅嚅喏喏的聽起來很舒服。
“幫她。”蕭策將脣湊到薛靈兒耳畔低聲道。“你希望我去幫她?”
耳邊他的聲音讓她的心如有小鹿亂撞,他的呼吸拂在耳朵上有些癢癢的。薛靈兒微微偏了頭避開他的氣息,手不由自主的抵在他胸膛上。
“你,你先起來。”薛靈兒只覺得臉上火燒一樣熱,想要推開他可偏偏手上半分力道也沒有。
“先告訴我。”蕭策微微撐起身子,離她略微遠了一點。
薛靈兒無奈,只得道:“你曾經爲她浴血,說明她對你很重要。我不希望你因爲我而違背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蕭策玩味着這句話,忽然翻身起來,順手扯過薛靈兒,將她的頭貼在自己的胸口上。
透過衣衫肌膚,薛靈兒能清楚的聽見他的心強有力的跳動着。
“聽見了什麼?”蕭策將頭貼在薛靈兒發心之上,溫柔的問。
“心跳的聲音。”薛靈兒如實回答,卻下意識覺得蕭策想問的並不是這個。
“傻丫頭,它只想好好的守着你。”蕭策長長的嘆了一聲,將薛靈兒攬得更加的緊了。“不管曾經如何,現在它已經有了歸屬。”
而那個歸屬是她,唯一的一個人。
薛靈兒的鼻子酸了一酸,手環在蕭策的腰間,將臉埋在蕭策的胸口,好一會兒才嗚咽的道:“蕭策,我很難過。”
“爲什麼會覺得很難過?”蕭策暗自鬆了口氣,她肯說出來,就說明嚴重的程度已經輕了很多,同時也說明,她肯放下心來把自己的傷痕交付與他看。
“因爲傷疤在灼燒,很劇烈的灼燒。”薛靈兒說着,隱隱帶了些哭腔。
她已經忍耐了很久,可是偏偏面對上他的溫柔時,堅強就瞬間潰不成軍。
傷疤在灼燒?蕭策的心頓時沉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