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束雷山莊出來到現在已經兩天了。既然雷芸對巫殤毫無辦法,蕭策便也不再逗留,帶着薛靈兒一路向青湖而去。
大約是那一晚的玩笑惹急了薛靈兒,這兩天之中她再不曾對蕭策說過話。一路之上只是聽他安排,半點回應都沒有。便是蕭策有時候故意言語之上難爲她,薛靈兒也只當做不曾聽見。
“你不會就打算不同我講話了吧?”蕭策實在無法,只得快步上前攔住薛靈兒的去路。
薛靈兒擡眼看了蕭策一眼,轉了步子就想要繞開他。
蕭策豈是那麼好躲開的?再一晃身形又擋在薛靈兒的面前。今日他打算糾纏到底了。
“好靈兒,那晚是我玩笑過頭了,我在這裡給你賠禮了好不好,你就不要再生氣了。”蕭策拱手賠笑。
這情景若是給金老闆看了去,一定又要拍着他的肚子大笑了。從來只看見女人纏着蕭策,倒是沒見過蕭策這麼小心翼翼的哄着一個女人。
沒有哄過,所以也真的是不會哄,兩天之中翻來覆去的總是這一句話,只怕薛靈兒心裡都能夠將它倒着背出來。
薛靈兒白了蕭策一眼,仍舊沒有半分說話的打算。
“只要你能夠不生氣,要殺要剮隨便你,如何?”
“中了巫殤的人到底是誰?”原本蕭策也沒指望這句話能讓薛靈兒消氣,不成想她竟然開口應聲。
猶豫了一下,蕭策回答:“是唐謙。他們伏擊那些押送稅銀的人時,他也受了傷。”
“巫殤之毒,毒中帶蠱。吞噬靈臺,隕滅肺腑。”薛靈兒緩緩的背誦着。“我聽說中了巫殤的人不但會被毒侵蝕身體肺腑,更重要的是會受下毒者的控制。”
蕭策默認了薛靈兒的說法。
“可是煉製出來也非常不易吧。”
蕭策不語,再度默認了薛靈兒的話。
“所以他們怎麼會隨意的用在一個匪徒的身上?或者說,如此珍貴的毒他們怎麼會帶在身上作爲防身之物?”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押送稅銀被搶原本就是設計好的。目的正是爲了控制赤駿寨中的當家的,以便他們能夠悄無聲息的利用隧道將稅銀運出玉陵。”蕭策平靜的將薛靈兒的話接了下去。“巫殤不是沒有啓動,而是被隱藏得很好。”
“你知道?”薛靈兒微微驚訝,她一直以爲蕭策斷定巫殤並沒有啓用。
“那個隧道證實了我的想法。”蕭策的手負在身後,五指併攏成拳。那個隧道不僅僅證實了他的一種想法,同時也讓他生出了第二種想法,並且很快也將得到證實。
話說完了,薛靈兒轉步就要往前走。他們現在是在一個破廟前面,恐怕今晚也將在這個破廟中過夜。幾日行下來,薛靈兒已經漸漸的習慣了這種風餐露宿的日子。
蕭策略一伸手,拉住薛靈兒的手臂,垂下眼眸柔聲問:“仍在生我的氣?”
薛靈兒目光直視着前方,平靜的回答:“蕭策,我不喜歡擔心別人。從小擔心我孃的安危
已經過夠了那種擔心別人的日子。”
“我很抱歉。”蕭策的聲音很低,沉得讓人心裡堵得很。
停了一會兒,薛靈兒用手覆在蕭策的手背上,淺淺的笑道:“我也很抱歉將這種情緒牽連到了你的身上。”
什麼情緒?像擔心家人一樣擔心他?蕭策直視着薛靈兒的眼眸,似乎執意要一探究竟。
被他看得臉紅,薛靈兒躲開眼神道:“快進去吧,看這天好像要下雨了。”
蕭策一笑,轉身與薛靈兒一起進了破廟之中。
火光在兩個人之間躍動着,薛靈兒靠在一個柱子上沉沉睡去。而此時的蕭策卻清醒異常。他凝視着對面的薛靈兒,火苗竄動着時而將她面龐隱去。
她睡得如同一個孩子,蜷着身子雙手抱在自己的手臂上。冷極卻不願意再離溫暖近一點,只是一味的依靠自身的力量給自己取暖。連日的奔波讓她的面色也憔悴了不少,比之前在玉陵的時候更清瘦了。
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呢?並非王妃親生的郡主卻在玉陵王府中享受着獨一無二的寵愛,按理說應該是最幸福最無邪的姑娘,可因爲目睹了生母的慘死而無法逃出心中愧疚的她將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心裡,她不言不代表他看不出她心中的痛。
“娘,對不起,對不起。”忽然,薛靈兒低低的夢囈了一句,柳眉也在夢中蹙得很緊。
究竟是噩夢還是心裡最無法釋懷的記憶?蕭策不得而知,他知道的只是當薛靈兒的眉頭蹙起的一刻,他的心也跟着一緊。
驟然,外面響起一道雷,憑空將寧靜劈成了兩半。薛靈兒一下子驚起,臉上的惶恐顯而易見。
“靈丫頭。”蕭策忙起身走向薛靈兒,俯身半跪在她旁邊。
薛靈兒雙目無神的看着蕭策,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擡起手抓在蕭策的袖口上。她越來越用力,卻對自己的用力沒有絲毫的意識。
蕭策的手放在薛靈兒的肩頭,柔聲道:“做了噩夢?”
“是我害死了娘,是我。”一面說着,薛靈兒一面低下頭,雙手捂着臉啜泣。
蕭策的心跟着一疼,忙將她整個抱在懷中,手拍着她的背,卻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話。也許,此時靜靜的陪着她會更好一些。
“如果不是我貪玩下山,他們就不會跟着我找到我們的住處。娘也不用爲了保護我,被他們生生用刀殺死。”薛靈兒哭着,一面顫抖着擡起手。“因爲死前痛苦而太過用力,血在一瞬間滲入這手串中。甚至娘在最後的時候都沒有同我說一句話,都沒有看我一眼。我知道她在恨我,她在怨我。她讓所有人把我轟出去,不讓我看她,留下話說不許我看她的遺體。”
蕭策什麼都說不出,只能安靜的在一旁聽着薛靈兒斷斷續續的話。
薛靈兒哭了很久,啜泣的聲音才漸漸的止住,她慢慢的擡起眼睛,最後目光落在外面不知何時下起的瓢潑大雨。
“下雨了。”薛靈兒啞着嗓子說道。
“嗯。”蕭策應聲,
看着她慢慢站起來走到門口。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的走出去,站在外面的空地上。
蕭策忙跟了出去。山間的雨下得很大,才一出去便已經是渾身上下,裡裡外外全部被澆透,沒有一處是乾燥的。
“靈兒,這麼大的雨,快回去。”蕭策看着一動不動的薛靈兒有些着急。
“我想在這裡站一會兒,你先回去吧。”薛靈兒祈求的看着蕭策。
蕭策無法,只得道:“我陪你。”
薛靈兒恍若未聞,站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那一日下山的時候天陰得厲害,所以我就去鎮子裡的集市上選了一把很漂亮的傘,以爲回去的時候送給娘,她一定會很高興。可是,可是那把傘被人做了手腳,爹說,娘在打開傘的一瞬間就已經沒有救了。”
她的臉上說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沿着她蒼白的面頰滑落。
蕭策走到薛靈兒的面前,伸手將她臉上的水跡抹開,忽然長臂一伸將她結結實實的抱入懷中。她的淚讓他的心疼得窒息。
“哭出來會好過一些。”蕭策將她的頭抵在自己的肩頭,聲音溫和的繞在薛靈兒的耳邊。
薛靈兒窩在蕭策懷中,放任自己哭出聲音。這麼多年過去,她一直都不敢再對別人提起當時的事情,尤其是對自己的爹和哥哥。因爲他們都希望自己可以每天笑着,無憂無慮,薛靈兒不忍心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薛靈兒在蕭策的懷中慢慢的睡了過去。縱使下着大雨,可他的懷抱依舊溫暖。
次日醒來,薛靈兒只覺得身旁很暖,入眼便是蕭策赤着的上身。他皮膚光滑,帶着男性特有的強壯和剛毅。此時他閉着眼睡得很香,手臂鬆鬆的攬着她的腰身,有一點小心翼翼。
薛靈兒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直到耳朵都紅若桃花。
“醒了?”蕭策很淡然的睜開眼睛,微微笑道。
薛靈兒迅速擡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別開目光低下頭。臉好像在發燒,好像連脖子都在跟着燒。
蕭策不慌不忙的放開手,翻身站起走到火堆旁邊,向架子上取了衣服披在身上,束了腰帶。
“你昨夜淋雨渾身都溼透了,沒辦法給你烤衣服只能這樣取暖了。”
他是怕薛靈兒受了風寒,於是用自己的身體給薛靈兒擋了一夜的寒氣。
“你不會受風嗎?”薛靈兒仍舊紅着臉,細聲問了一句。
“習武之人身體自然強壯一些。”蕭策不在意的笑了笑。伸了一下腰,目光就瞟見了落在破廟門口的鴿子。
彎腰取了鴿子腿上的信,起身時薛靈兒早已經站在他身後。
展開信自上而下掃了一眼,蕭策的臉色驀然之間變了一下。雖然只是一晃而過,但薛靈兒自信自己不會看錯。
“出了什麼事?”
蕭策回頭看着薛靈兒,淡聲道:“這一次稅銀的事情只怕還牽扯了朝中的人。”
“哦?是太子還是昭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