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兒疑惑的擡起頭來看着蕭策,半晌才緩緩的將頭垂了下去,低聲道:“蕭策,雖然知道這話你是安慰我的,可我也很開心,真的。”
“不是在安慰你。我說得出,自然做得到。”蕭策扶着薛靈兒站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薛靈兒輕輕的笑着:“我相信你,可是並不需要你如此做。”
“爲什麼?”蕭策有些奇怪。能有一個男子爲了自己翻天覆地,只爲了博自己一笑,應該是多少女子的夢寐以求的事情吧?
薛靈兒想了想道:“因爲捨不得。”
“嗯?”
“大殷天下是你蕭家的江山,無論是作爲臣子還是作爲兒子,兄弟,你都不應該爲了一個女子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而江湖上是是非非更是誰都說不清楚的,在這個沒有任何信任可言的江湖上,千夜之王四個字竟然就能夠代表着一種承諾,背後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想而知。我怎麼捨得讓你因爲我毀了呢?”
“我甘之如飴。”
“可我不會心安。”薛靈兒仰起頭來,一雙秋水明眸直視着蕭策。“我可不希望變成毀了你的那個人。”
蕭策目光微微凝住,話在嘴邊晃了很久,最終還是低聲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用毀了你來成全你和我的後半生嗎?”薛靈兒驀然覺得似乎蕭策有事情瞞着自己。“蕭策,我容不得你如此做。”
“靈兒,也許這對我來說也是解脫。”蕭策放開薛靈兒淡聲回答。“我本無意朝廷中的事情,這麼多年輔佐大哥與皇叔對抗,除了手足情,更因爲當年我母后親口答應了大哥的母妃。而江湖上的一切,不過隨心去做罷了,是與非,對與錯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薛靈兒垂着頭不說話。她不知道該對蕭策這些話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名利相爭,權勢牽絆,她見過很多也聽過了很多,所以幾乎下意識的她覺得蕭策也不會例外。畢竟是皇族,畢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人物,難道真的能夠爲了所謂的感情舍下所有的一切嗎?
安靜了一會兒,蕭策笑道:“怎麼,不相信?”
聞言,薛靈兒連忙搖頭道:“不是不相信。”
“嗯?”
“只是覺得我不需要你這樣做。”薛靈兒猶豫着說道。“蕭策,你是個頂天立地的人,我也希望你在別人眼中也是如此。”
“何必在乎別人?”
“因爲我在乎。”薛靈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還是對蕭策說一次謊。“我可不希望以後有人說起來,玉陵的郡主帶壞了大殷最年輕有爲的七皇子。”
可自己真的在乎蕭策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的人嗎?薛靈兒心裡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自幼隨着自己的母親月晴梅住在山上,時常會面對江湖尋仇,打打殺殺,什麼大奸大惡都見過。而自己的母親被評論爲什麼樣的人,她也都有耳聞,好與壞月晴梅不在乎,薛靈兒也不在乎。
問心無愧便是,何必在乎他人?這是月晴梅交給薛靈兒的道理。可是這道理是經過了多少傷痛才學會的
,薛靈兒心裡清楚。她不希望蕭策將來因爲她也面對那樣的痛楚。
蕭策負在身後的手狠狠的握了一下,好半天沒有說話。他本以爲薛靈兒不在乎,可現在看,是他想錯了。
屋中死寂得令人窒息,薛靈兒轉過身去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還沒吐出來,一陣敲門聲將屋中的安靜利落的劈開。
“誰?”薛靈兒走到門口,揚聲問道。
蕭策凝眉,一把將薛靈兒抓回到自己身後,警惕的盯着門口。
“靈兒?”門外的人似乎帶了幾分不滿,同時蕭策也聽得出來語調中的警惕。
“是大哥。”薛靈兒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從蕭策身後跑過去。蕭策伸手去拉她已經來不及,薛靈兒一把將門拉開。
然而薛靈兒臉上的笑意還沒退下去,忽然就覺得眼前驟然間一片灰白色,左邊臉頰頓時跟被火灼燒了一般,繼而眼前變得一片漆黑,疼痛感也慢慢的減弱。她所有的感覺似乎都消失了,只能隱約感覺到自己在不斷的向下墜落,一直在墜落,沒有邊際,也沒有盡頭。
“靈兒。”蕭策忙錯步上前,一把接住向後倒下的薛靈兒,同時長袍一展,將隨之而來的暗器一併卷落在地上。
“啪”蕭策的內力將門狠狠關上,向後退了幾步站住。
垂下眼神再看薛靈兒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神智不甚清楚了,左邊額頭直到面頰,被藥粉灼燒得血肉模糊,一雙眼睛緊緊的閉着,不知道是不是被藥粉傷了眼睛。
“靈兒?”蕭策輕輕晃動薛靈兒的身體,然而薛靈兒半點反應都沒有,似乎根本沒有聽見蕭策的聲音。
蕭策的眼中露出狠烈的殺氣來。他認得這藥粉,是蠻戎族所特有的。傳說在蠻戎族,如果女子認爲自己的丈夫變了心,愛上了別的女人,就會用這種毒粉殺了那個女人,然後再用另外一種殺了她丈夫。
外面的人也知道一擊不成便再沒有出手的機會,於是即可轉了身消失在了門口。
蕭策怕是調虎離山之計,也只能守着薛靈兒放棄追那個人。可他不會放過那個人。事實上,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薛靈兒的人。
薛陌寒帶着郭大小姐回來的時候,夕陽還沒有落下。兩個人都有些狼狽,薛陌寒銀白色的長袍披在郭大小姐的身上,兩個人身上都滿是血跡和泥土,看樣子是都經歷了一場血戰。
“大小姐。”老李見到自己家小姐活着回來已經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去。
郭大小姐神色疲憊的點了點頭,對老李道:“老李叔,我們在此歇一天,明日一早趕路。今晚大家都輪流守夜,千萬不要放鬆警惕。”
“是。”所有人都齊齊的應了一聲。
老李看着郭大小姐自己一步一踉蹌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心裡雖然有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能掉轉過頭來,一副審問的架勢看着薛陌寒。
“抱歉,因爲舍妹的事情連累了大小姐。”薛陌寒淡聲解釋了一句,也轉身離開了。
“你妹妹似乎出了事情。”老李也跟着轉過身來衝
着薛陌寒背影叫道。
“你說什麼?”薛陌寒豁然回頭瞪着老李。原本就血絲密佈的眼睛顯得更加恐怖。
老李一五一十將他懷疑薛靈兒,薛靈兒被蕭策救下的事情跟薛陌寒長話短說。聽見是千夜之王,薛陌寒的心情也緩和了許多。看來靈丫頭現在還沒有什麼危險。
“可是不久之前我聽見薛姑娘房中有動靜,去看的時候被千夜之王攔在了外面。”老李猶豫的說道。可他很清楚的知道,門口發生過打鬥。
薛陌寒向老李道了謝,走到薛靈兒房門口,擡手敲門道:“靈丫頭。開門,是我,薛陌寒。”
“進來吧。”回答薛陌寒的是蕭策,聲音低沉而嘶啞。
薛陌寒怔了一下,推開門時只見蕭策端坐在桌子旁,一隻手搭在桌子邊沿上。
“你怎麼來了?”薛陌寒一笑而已,轉身關了門走到蕭策面前。目光在掃過牀上的時候,頓時呆立在原地。
薛靈兒安靜的躺在牀上,半邊臉已經血肉模糊,此時緊緊的閉着眼,連呼吸都若有若無。
“蕭策,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意圖用傷情殺了靈兒。”蕭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低聲道。
“什麼人?”
“能夠將你聲音學的惟妙惟肖的人。”蕭策站起身來,直看着薛陌寒。“想想看,能不能知道是誰?”
薛陌寒皺了皺眉,沉吟許久,搖頭:“江湖上能以口技學人聲音的不在少數,你這樣說,我也不清楚。”
但是能夠得到蠻戎的傷情之毒呢?這樣的人似乎並不多見。薛陌寒細細的想了一想,終於還是搖頭。他對江湖遠沒有熟讀夜刃卷宗的薛靈兒知道得細緻。
“破曉。”躺在牀上的薛靈兒忽然低低呻吟出一個名字來。
“靈丫頭。”薛陌寒的心登時放了下去,快步走到薛靈兒面前,俯下身輕聲道:“靈丫頭,聽得見嗎?”
“嗯。”薛靈兒很輕的應了一聲。此番若非她手上的血玉手串,傷情早已經要了她的性命。
蕭策站在薛陌寒身後,心疼的看着薛靈兒。
“我的臉上,好疼。”薛靈兒的聲音有些顫動,手緩緩的擡起來要去摸自己的臉。
“別亂動。”薛陌寒怕她知道自己現在臉上受傷無法承受,一把壓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
“你說襲擊你的人是破曉?”蕭策冷了聲音問。
“嗯。”薛靈兒依着自己哥哥的話將手放在牀上。“破曉自夜刃叛逃三年,正是因爲他擅自勾結蠻戎,殺害同伴。”
破曉是從夜刃叛逃而出的?蕭策皺了一下眉頭。難怪他能將薛陌寒的聲音學得如此惟妙惟肖,也難怪他能夠對薛靈兒下如此重手。
“破曉有什麼特徵?”
薛靈兒緩緩的搖了搖頭。蕭策旋即便已經明白。夜刃何等的勢力,若破曉真的會留下蛛絲馬跡,他們豈會三年仍然沒有將他清理門戶?
“好好歇着吧。這世上只有死人的魂魄是風無找不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