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幔被掀開,幾乎同時,薛靈兒的匕首迅速刺了過去。來人身手與反應都奇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匕首直直落在被子上。
“若非反應快,差點被你一刀要了性命。”蕭策瞟了一眼牀上的匕首,微微笑道。
“蕭策?”顯然,薛靈兒並沒有想到他還會回來。“你不是走了嗎?”
“是啊。可這裡是我的屋子,我回來也正常吧?”
被他這麼一說,薛靈兒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是睡在他牀上的。忙翻身下了牀,擡眼就看見門口站着兩個人。
男子一身短打扮,袖口與褲口皆用絲絛勒住,此時正雙手抱着手臂,臉上帶着有些奇怪的笑意。身旁的女子一身玫紅色的衣衫,腰間纏着一條鞭子,長髮變成鞭子垂在脖子旁邊,越發襯得她皮膚嬌嫩,吹彈可破。
“這位便是你要找的薛靈兒。”蕭策向着那女子指了指薛靈兒。
薛靈兒莫名其妙的看了蕭策一眼,下一刻只見那女子直奔到薛靈兒面前,有些氣惱的道:“你可知道爲了你私自離開王府,王府上下幾乎翻了天。再說你一個未出嫁的女子,怎麼能夜宿在男子房中?”
玉陵王府上下亂成一團,這在薛靈兒離開之前就已經想過了,她也知道以父親和哥哥的沉着,這種混亂的情況不會持續太長時間。至於夜宿,且不說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便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清者自清。
反倒是眼前這位姑娘是什麼人?如此火冒三丈,恨不得讓她跪下受罰。莫非是蕭策的老相好,如今見她在蕭策房中,一時不忿?
一面想着,薛靈兒一面不自主的瞄了蕭策一眼。
他倒是一臉淡然,完全一副旁觀者的態度看着眼前發生的事情。然而薛靈兒清楚,他嘴角那一抹笑意分明就是看好戲的意思。
“喂,蕭策,你這相好的也太兇了吧?”
“呃?”蕭策一怔,門口男子一怔,面前這位姑娘也是一怔。
於是,薛靈兒也是一怔。看這情形好像自己猜錯了啊。
“這位是藏憂山莊莊主的入門弟子炎月。”蕭策擡手敲了一下薛靈兒的腦袋。真不知道她一天都在想些什麼。自己在她眼裡就是個相好遍天下的浪子?
薛靈兒聞言,臉漸漸沉了下來,正聲道:“姑娘此來可是受我父親之託?”
“自然。之前玉陵王封了信箋給家師,言及膝下幼女無人保護,故而家師念在老朋友的情分上遣我保護郡主。”炎月拱了拱手,垂下頭時目光略略偏向蕭策。
蕭策只是頷首一笑,便轉開目光看向薛靈兒。
“有勞姑娘了。”薛靈兒忙屈膝回禮。
門口一直靠着沒有動的男子走了過來,自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呈給薛靈兒:“這是玉陵王託在下轉交給郡主的信。”
“你也是玉陵王府的人嗎?”薛靈兒在腦子裡面將王府的侍衛過了一遍,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
到底眼前這位是隸屬什麼隊的。真是奇了怪了,今天怎麼冒出這麼多自稱與玉陵王府有關,可她從沒見過的人。
“硯臣,是我的書童。”蕭策是時候的接了一句,解開了薛靈兒的疑慮。至於他的書童爲何會與炎月在一起,又爲何送信至今纔將回信送來,薛靈兒並沒有多想。
展開信,入眼就是自己父親遒勁的筆法,一氣呵成之下隱隱帶着揮斥方遒的豪爽。
“得知吾女安好,爲父心安。自三載前你懇請爲父於青湖之城立壺中乾坤,爲父便知吾女心中始終放不下母仇。然爲父這許多年又何曾有一刻放下?奈何江湖勢力盤根錯節,甚於牽一髮而動全身,父以一身之軀擔玉陵之地百姓身家,不敢不思慮再三。如今,父已將壺中乾坤與夜刃交予吾女手中,吾女又交可信之人,便可隨心而去,一嘗夙願。”
薛靈兒緩緩的將信折起來放回信封之中。她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一片死寂的沉靜。
她知道,三年之前壺中乾坤自葉城至青湖所遇到的阻力一定不小,可就爲了她的一句生日之禮,父親做的義無反顧。其實當時父親就知道,若她掌夜刃和壺中乾坤是必定會報仇的。萬事開頭難,所以父親寧願爲自己的女兒開這個頭。
“怎麼了?”蕭策的手搭在薛靈兒肩頭,輕輕的用了一下力。
薛靈兒擡起頭來看着蕭策,半晌才揚起笑臉道:“沒什麼,昨夜忙了許久也餓了,不知道這雲醉樓中的酒菜如何?”
“雲醉樓釀的酒神仙也醉,做的魚天下聞名。”蕭策也回給她一個溫暖的笑意。
四個人在樓下坐定時,雲醉樓剛剛纔開門迎客,故而店中只有他們四個人,面對着敞開的門,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
繁華一旦剝落了外面喧囂和浮華,剩下的冷清往往會讓人覺得刺骨。石板鋪就的路上還帶着早晨的水汽,霧濛濛的讓人心裡驟然騰起一種不見前路的孤獨和迷茫來。
然而也正是因爲早晨的寂靜,遠處傳來的呼救聲才能夠真切的傳入薛靈兒的耳朵裡。
是一個孩子的哭喊聲。
“有人遇到了麻煩。”薛靈兒猛然站了起來,撂下一句話就徑自出了雲醉樓。她經歷過那種叫天天不應的絕望,故而最聽不得的便是別人呼喊救命的聲音。
蕭策站起身時,薛靈兒的腳已經邁出雲醉樓,眼看着是攔不住了。“這丫頭。”無奈的嘀咕了一聲之後,蕭策快步追着薛靈兒而去。
炎月愣了一下,身形才動,旁邊的硯臣一把將她按了回去。
“有我家少主在,郡主一定安全。”所以他可不希望這位姑奶奶再去給少主添亂。
薛靈兒一路快步的走着,薄霧雖不至於阻礙她的視線,但讓原本不熟悉附近環境的她更加無措,只得一路摸索着憑直覺往有聲音的地方走。
“你這樣的速度,等你趕過去,恐怕連屍首都涼了。”蕭策走在薛靈兒身側,一把將她拉在
臂彎中。
不等她回答些什麼,足尖一縱蕭策已經如風一般掠上了屋頂,幾個起落之後落在一處巷子中。蕭策很確定方纔的聲音是從最裡面傳來的,而現在聲音已經消失。
站在巷子最深處的一扇門前面,蕭策一隻手將薛靈兒護在身側,另一隻手在門上推了一推。裡面傳來了鐵索的聲音,看來是從裡面被鎖住了。
運了氣一掌劈開門,蕭策一把抓住襲擊過來的那隻拿着刀的手,擡腳踢向對方的膝蓋。襲擊者應聲飛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刀也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見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院子中其他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舉刀向着蕭策砍過來。
“當心。”薛靈兒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
蕭策微微一笑,拉着薛靈兒錯步躲開兩把鋒利的刀,一腳踢在對方手腕之上,不等他的刀落在地上,蕭策第二腳正踢在刀把之上,那把刀直直的飛向另外一個人,直穿了他的手臂將他釘在牆上。
“啊,唔。”
在那個人痛呼出口之時,蕭策已經一腳將石頭踢進了他嘴裡。不大不小,正好將他的嘴堵了個嚴實。
“饒人清淨。”蕭策蹙了眉搖了搖頭。
回頭看薛靈兒的時候,她已經推開屋子的門,卻站在門口遲遲沒有繼續往前走。蕭策心下起疑,忙走到薛靈兒身邊,卻也在看見屋子的第一眼被震驚。
屋中牀上斜躺着一個婦人,此時身上的衣衫已經全無,赤着的雙腳搭在牀沿邊。血跡沿着她白皙的大腿一直流到腳趾,在牀邊匯成了一個血泊。她的頭髮已經凌亂不堪,一雙眼死死的睜着,無論如何不肯閉上。
窗子前的妝奩上躺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臉已經被刀子劃得沒有一寸完整的皮膚。從胸口一直到腰間被豁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內臟隱約可以看見。
“呃。”忽然薛靈兒捂住嘴,轉身向外面跑去。
蕭策的眉頭也緊緊的鎖着,只覺得自己的胃在狠狠的收縮,想要吐卻又吐不出。
對待婦孺竟然如此殘忍,不知道外面這些人是什麼來歷,與這一家人又有什麼深仇大恨?
蕭策走到屋子裡,扯了牀幔將那婦人蓋住,又轉過身走到孩子的屍體前,纔要伸出手將他的眼睛閉上,忽然目光頓在孩子胸口帶着的銀質長命鎖上。
那長命鎖與尋常見到的並不一樣,竟是用一整塊銀子雕琢而成的。比一般的長命鎖都厚重很多,花樣也不是尋常見到的那種祥雲福字的圖案。
蕭策看着那塊長命鎖上的圖案,略一沉吟,難道這家人牽扯了稅銀的事情嗎?
正想着,外面薛靈兒的驚呼聲驟然響起。
蕭策忙回身至院子裡,正看見薛靈兒死死的抓着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而那個人的手上是明晃晃的刀,刀刃只與薛靈兒的臉只有半寸。他的眼睛通紅,而院子裡其他的人都已經斃命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