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三個闖進來的人身上,整個密室裡安靜得如同一個巨大的墳墓,甚至連火爐中火焰躍動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來自隧道中的打鬥聲格外的明顯。
腳步聲在入口處停住,薛靈兒回頭看過去,只見在入口的地方排着一列黑衣人。約五個人,手中都沒有帶兵刃,只單單立在那裡,就是一道讓人無法忽略的風景。
“竟然是他們。”硯臣笑了一聲,徑自走過去。
一列黑衣人中,其中一個女子站出來,迎上硯臣的腳步。那位姑娘身材頎長,步履穩健,長髮披散在腦後,隨着腳步飄揚着。一看便知道是一位久經歷練的高手。
硯臣與她對面而立,女子櫻口輕啓:“隨風而動。”
“無影無形。”硯臣含笑接了一句。“辛苦了,阿諾。”
夜諾頷首,冷豔的臉龐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聲音仍舊平靜:“少主擔心你們對付不了崑崙奴,特地派遣我們來幫你。”
薛靈兒與墨白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心裡都清楚,方纔聽見的那兩句話意味着什麼。
風無乃是殷國公子蕭蘇憶所創,流傳百年一直獨立與殷國王室之外。作爲一個殺手組織,它創立之初的目的本是幫助殷國在諸侯戰爭中間謀取先機,然而自第二代主人麒麟之後,風無便成爲了輔助賢能,監督朝綱的組織。殷國向來立賢不立長,而這規矩也漸漸成爲風無監督朝綱的一項。
擇賢者輔之,雖無影無形然信念不散。
“這位是玉陵郡主薛靈兒,這位是墨白。”硯臣轉身給夜諾介紹了身後的兩個人。
薛靈兒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對夜諾笑道:“風無刺殺堂夜姓,果然好功夫。”
“過獎。”夜諾乾淨利落的抱拳頷首。
薛靈兒頷首回禮:“那麼,這些人就交給姑娘了。硯臣,煩請回去轉告七皇子,此番他助我查出私鑄稅銀的地方,這份恩薛靈兒記住了,但絕非我玉陵王府欠了他。若此事真的與朝中人有關,他亦可以從中獲利。”
硯臣張口結舌,薛靈兒這算是什麼態度?
墨白走到薛靈兒身邊,垂下眼眸看着她,低聲道:“既然此間事情已經了結,我們回壺中乾坤吧。”
薛靈兒擡起頭直視着他的眼睛,半晌才道:“這件事情與駐軍脫不了干係。去通知我哥哥,還有召集夜刃。”
“你打算如何?”墨白凝眉。夜刃向來都是散在各處,自薛靈兒掌夜刃以來,幾乎從來沒有全部將他們召集起來。這一次,她下了什麼樣的決心?
“我要知道天羅地網的一舉一動。有些事情是時候了結了。”薛靈兒說完,徑自走出密室。
她現在需要安靜一會兒。蕭策竟果然是七皇子,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隱藏了自己的身份,與她一路相伴來到青湖,蕭策究竟想要做什麼?
“她這是……生氣了?”硯臣指着薛靈兒的背影看着墨白。
墨白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我想大概是生氣了。”
“哎,想不到我們家少主一番好意,居然換了這種結果。我看少主這回要傷心了。”硯臣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笑道。“哎呀,難得看少主爲了一個女子傷神,一定很有趣。”
夜諾看了硯臣一眼,淡淡的道:“這句話
回去寫在任務報告裡湊些字也不錯。”
硯臣聞言,嘴角抽了一下。
“喂,好歹是同門,不用這麼惡毒吧?”
“我走那邊暗格,不與你同門。”說着,夜諾自硯臣身邊走了過去,將運輸稅銀的通道打開。“你們在此看着這些人。”
“喂,前路不明,你太冒險了吧。”硯臣忙高聲叫她,但夜諾已經彎腰進了隧道里。
墨白忍了忍笑意,對硯臣道:“這裡交給你了,我去追靈兒。”
其實,並不需要墨白追上去,薛靈兒就在門口等着墨白。她坐在屋裡的椅子上,出神的看着手裡的紅色手帕。剛纔從隧道中出來時,那四個崑崙奴已經斃命在風無五個人手裡。
“怎麼?”墨白見她出神,聲音放輕了問。
薛靈兒站起身來回答:“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絲帕,至少我見過與這絲帕同樣繡工的帕子。”
“會不會是出自同一個繡坊?”
薛靈兒搖頭:“不可能。繡坊之中流傳出的東西字都是一板一眼的,從來沒有人能夠秀出如此流暢的草書。你看。”
說着,薛靈兒將手中絲帕展開,託在手上給墨白看。紅色的絲帕上,邊沿用黑色的絲線繡着“倚門望歸,不負山盟”。
“能夠有這樣的繡工,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練習刺繡起碼五十年。顯然不是。那麼就只有第二種可能。”
“她是一個指法靈活的練家子。”薛靈兒點頭。“可我一時還沒有頭緒。”
墨白也想不出什麼,擡眼一看,時辰已經快到了他與蕭策約定的時間。不管蕭策是否對薛靈兒隱瞞了身份,也不管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至少在墨白看起來,他是真心爲了薛靈兒好的。
那句不想讓薛靈兒有心結,言時的溫柔並不是裝出來的。
“我們回壺中乾坤吧。”墨白打開門走了出去。
蕭策受邀去見天羅地網的主人,不知道此時如何了。
子夜時分,雲醉樓中。
蕭策正悠閒的坐在大堂中,手中拿着一壺上好的竹葉青。
“閣下倒是很悠閒。”凡出現在門口,冷聲道。
蕭策緩緩放下酒罈,起身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再說去見天羅地網的主人,怎麼都是需要些勇氣的。”
“哦?難道千夜之王也害怕嗎?”
“自然,千夜之王也是人,當然也有恐懼的時候。”蕭策走到凡的面前,向外看時已經看到了備在外面的馬車。
“請。”凡側了身伸出手,一副恭謹的樣子。
馬車是用兩匹上好的馬拉着的,都是白色的馬,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體態勻稱,一看就知道是塞北精選的良駒。車是用烏木做的,上面的車簾用的是雲錦的綢緞,流蘇之上綴着玉珠。在微風中流蘇晃動,玉珠相撞發出悅耳的聲音。打起簾子,馬車中地方還算寬敞,四個角放着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將車中照的通亮,中間擺着一隻梨花木的小桌,桌上放着溫好的酒。
蕭策笑了一聲:“不愧是天羅地網,這待客之道果然不一般。”
說着,他徑自上車,坐在小桌旁,拿起面前的琉璃盞,爲自己倒了一杯好酒。
“五十年的梨花釀,難得啊。”
“我家主人請公子稍事休息。”凡的
聲音仍舊平靜,像是在對一個死人說話。
蕭策也不在意。他曾經聽說過一個關於天羅地網的傳聞。據說,雖然天羅地網在江湖上已經存在了三十年,可這三十年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天羅地網的主人。至少,沒有任何一個活人。凡是接到邀請的人,都會被一輛非常奢華的馬車帶走,白馬烏木,黑與白之間彷彿是送靈。結果也真的是送靈。因爲被邀請的人再由這馬車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個死人了。
馬車不知道晃盪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蕭策睡眼惺忪,只聽外面的凡道:“請公子下車。”
簾子被打起來,迎上來的是一衆男子。每一個都是絕色的美男子,皮膚細膩光滑,一雙眼如星辰映入水中,都穿着白色的衣衫,頭髮束在頭頂,帶着白玉的冠。
“請。”連他們開口說話都是一派溫文爾雅。
蕭策屈指敲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縱身跳了下來,腳落在地上就知道踩着的是用羊羔的絨毛編織的地毯。
此時,凡已經走在前面,腳下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夜色中看不見的地方。周圍是一片樹林,而天羅地網的主人就在那樹叢之間的幔帳裡。
古箏的琴聲優雅的響起,蕭策在幔帳外面止步。白色的幔帳中人影若隱若現,美人似乎聞歌起舞,映在幔帳上的身影舞姿曼妙。
凡也站在幔帳中不敢打擾。
蕭策緩緩閉上眼睛,心隨着琴音起起伏伏。忽然,琴音君弦驟然變調,蕭策睜開眼的同時已經張開雙臂向後退去,內力在左手掌心與右手掌心之間形成一道牆,實實的將他渾身護住。琴音之中的內力撞上了蕭策的內力,消弭在空氣之中,仍舊餘留下悠揚琴音。
蕭策足尖落在地毯上,然後整個人如雄鷹收翅,舒放自如。而琴音也恰恰收尾,瞬間天地寂靜。
“不愧是千夜之王。”幔帳中傳來女子嬌聲,伴着輕柔的拍掌聲。
蕭策凝眉,莫非這天羅地網的主人是個女子?正想着,只見一旁的凡已經拱手躬身,低下頭不敢直視。
幔帳被一雙修長的手撩起,裡面的人笑言:“蕭公子請。”
蕭策舉步走了進去,門口負責撩帳的男子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
面前是一個雙手攏在袖中的女子,她穿着淡紫色的衣衫,彩練從臂上垂到腳下,赤着一雙腳,隱隱能夠在裙裾下看見她纖細白嫩的腳趾。她長得很美,柔和而不失嫵媚。明明已經過了少女的年華,可歲月並不曾在她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她仍舊是一個美得讓人心動的女人。
“我是不是很美?”對於蕭策的打量她似乎並不生氣,反而很高興。
“是。”蕭策也不避諱,淡笑了一聲。
“那麼,在公子的心中,是我美,還是那位薛姑娘美?”女子笑着,微微露出貝齒,襯得櫻脣紅潤。
她竟然提到了薛靈兒?蕭策眸色之中閃過一絲警惕,面上不動聲色。
“姑娘美。”
“哦?”女子嬌聲笑了起來。“我聽說那個薛靈兒可以公子的心上人,不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蕭策悠悠的道:“在我認識的女子中,姑娘的確算是頂尖的美。而靈兒之於我,已無暇顧及相貌。”
“爲何?”
“只因爲她是薛靈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