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郭榮率盱眙將士,恭迎鑾駕,請陛下入營檢閱!”漢軍營前,郭榮帶隊,躬身相迎。
自舟上登陸,劉承祐臉色還沒緩過來,但見着郭榮,還是下的御馬,快步上去,將其扶起,笑道:“郭卿請起!”
環視一圈,又朝迎駕之人,揮了下手:“諸將免禮!”
入軍營,中軍帳內坐,武行德直接起身,當衆拜倒,以盱眙之敗,向劉承祐請罪。
“武卿起來吧!”看着武行德,劉承祐態度和善,語氣平和道:“世無長勝之師,勝敗乃兵家常事,而況賞功罰過,朕已然處置,不必鬱結於此!”
“謝陛下!”見狀,武行德這才鬆了口氣,事實上,他要的,也只是從天子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態度罷了。
明顯注意到了武行德的小心思,發現此人,恭順的背後,似乎有些自卑。想了想,乾脆再安安其心,說道:“許州竇貞固,被朕調到淮西道爲布政使,武卿便到許州,接替其,知許軍州事吧!”
“是!”果然,武行德眉宇徹底舒展開來。
雖然從徐州節度上退下來了,但是足夠安心。而在劉承祐這邊,武行德雖則恭順,但在徐州節鎮上的時間,也有些久了,也該挪挪位置。事實上,不只是徐州,大漢域內,許多方鎮,都已被劉承祐納入計劃目標,登基已然進入第五個年頭,方鎮問題,也該着手解決了。
“而今盱眙城內,是什麼情況?”劉承祐問郭榮。
聞問,郭榮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簡潔地應來:“盱眙的情況,就如臣奏報所言,欲降不降之城。陛下鑾駕至,郭廷渭定降服!”
“聽說,你對這郭廷渭,頗爲欣賞?”劉承祐的關注點,顯然不在盱眙城上。
郭榮頷首,說道:“臣與此人,交手頗多,決策果斷,作戰靈活,攻守兼備,步戰不弱,而長於水戰。我朝善於步騎野戰,水師終究非我軍所長,此番南征,若不是南唐戰略上出了決策問題,其逞水師之利,淮水防線,不會這般輕易便落入我朝手裡。
臣思陛下有併吞八荒,席捲天下之心,用事於南方,渡江作戰,必須仰賴於水師。我朝不缺戰船,拿下淮南後,亦不會缺少水卒,最乏者,正是能將兵作戰的人才。
臣觀郭廷渭,便是一名難得的水戰將才。若能招撫之,並加以善用,對將來南征,削平諸國,大有裨益。而收降之唐軍水卒,若有郭廷渭這等將校,也可更有利於收容其心!”
此番南征雖然結束,但在郭榮看來,顯然只是暫時休戰罷了。削平諸國,一統天下,從其嘴裡說出來,也顯得很平淡,就彷彿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不只是劉承祐的野望,也是諸多北漢有識之士的志向。
聽完郭榮之言,劉承祐意態之間,盡是認可,說道:“朕在壽州之時,便常聞這郭廷渭之名,給我軍添了不少麻煩,不過既是可用之才,朕又豈有不收服的道理!”
“趙匡胤!”劉承祐喚道。
“末將在!”趙匡胤趕忙應道。
“去,將郭廷渭的父母妻小,放入城中,讓其一家,先行團圓一番!”劉承祐說道。
郭廷渭一家,也在同南唐的交換之列。趙匡胤安排去了,劉承祐則與郭榮、向訓幾人,閒侃中討論着軍事。
主要是三點,孟蜀、荊南、湖南,接下來戰略所向,先取何地。孟蜀犯邊,湖南內亂在即,都是可圖之地,至於荊南,則是其扼斷大江中游,戰略地位突出。
說起荊南,就在漢唐和議達成後,高保融上表,說已遣兵攻鄂州......
經過一番商討,達成了共識,如欲滅國,需看時機,但西南方向,秦鳳四州必須得拿回來了。否則,縱使蜀軍兵弱,對於關中的威脅,也不小,至少能夠起到牽制之效。
等了小半個時辰,營門外傳來消息,盱眙門洞大開,唐軍降了。對於郭廷渭之降,劉承祐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升帳,文武伴駕而接見之,當場免其對抗天軍之罪,升其爲靖江軍副都指揮使,着其隨駕,同歸東京。
數下來,南唐的降將之中,就以郭廷渭,最受重視與厚待了。不過,這地位與尊重,終究是打出來的,誰教郭廷渭前後的表現,入了北漢君臣的眼。
至於盱眙城中的守卒,則更好安排,那些人,基本都是淮南籍。少部分精幹之士,編入淮東道都指揮司,水軍亦挑揀其精銳,充入大漢水師,餘者裁汰爲鄉兵,回家務農。
說起來,前後繳獲俘虜的南唐水師、戰船,經過裁汰收服,直接就讓北漢的水師力量暴漲,加上原靖江軍,直接突破了兩萬卒,有其基礎,只需再加訓練,收服軍心,足可成爲一支縱橫江淮的強大力量。
盱眙事罷,御駕繼續起行,北歸東京。過了渦口,與西面行營隊伍匯合,坐夠了船的劉承祐直接棄舟登陸,走陸路還京。
幾乎順着當初南下時的路線北返,於宿州安營紮寨,宿夜。
李昉走進御帳,看了看劉承祐,面上帶着明顯的猶豫,站在那邊,幾經張口,就是沒發出聲來。
“明遠,有什麼話,直說吧,不必張顧遲疑!”劉承祐頭都沒有擡一下,一邊批示着軍政公務,一邊吩咐着。
“回陛下!”李昉稟道:“是王成象,他想要求見陛下!”
“王著。”劉承祐合上一封冊頁,想了想,平靜地說道:“朕就不見他了!你代朕去見他一面,傳朕諭,讓他去濠州當個縣令。告訴他,淮南新取之地,正需安政養民。一縣雖不過百里之地,但要當好一個父母官,卻也不容易。讓他好好教化百姓,勸課農桑,少酗酒,多做事!”
“是!”李昉當即應道:“臣替王著,拜謝陛下!”
李昉雖然比王著晚一年制舉入仕,但年紀學問比王著都要高些,平日裡也與之相善。此番,雖然被安排了個縣令的職,但對於“失了寵”的王著而言,無異於解了身上那層無形的束縛。只要在地方上不懈怠,做出點政績,憑着天子近臣的出身,未來仕途仍舊可期。
“這個王著啊!”待李昉退出,劉承祐突然看向張德鈞:“你說,王成象能夠明白朕的苦心嗎?”
張德鈞聞問,眼珠子轉悠了一下,露出一抹茫然:“小的愚鈍,陛下何意?”
收回目光,劉承祐淡淡道:“此人年輕,書生意氣太重,待在朕身邊,終究只是個倖臣、近侍。希望其人能夠在地方任上,磨礪心性,多些實幹能力吧......”
張德鈞這才“恍然”,趕忙道:“陛下對於王著,竟有如此期望,希望其人,能夠不辜負陛下一番苦心啊!”
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望着幾乎擺滿桌案的奏章,劉承祐感到了一些疲乏。行軍打仗的時候,雖然壓力巨大,但煩瑣事,還真沒有這般多。仗打完了,後續事宜,全國軍政,又一疊一疊地呈於其案。稍顯心累,但不得不忍着,君權有的時候,就體現在這些需要他審閱批示的奏呈上。
“陛下,是否出去走走,散散心!”張德鈞似乎看出了劉承祐的疲憊,主動進言。
擡指,直接吩咐着:“走,去巡營!”
偌大的漢營之中,燈火通明,巡衛雖然嚴備,但明顯少了一些緊張與肅殺,畢竟已非戰時,將士的神經也不用那般緊張了。
夜幕之下,星光點點,雖然無大聲喧譁,但人聲畜鳴,嗡嗡不絕。劉承祐漫無目的,信步而走,突然被一陣樂聲吸引了,清越動聽,宛轉悠揚,隱約之間,透着一絲愁緒。
“營中,何來此樂?”駐足聽了一會兒,劉承祐說道,朝前望了望,林立一排帳篷:“是所俘唐臣女眷?”
能夠被劉承祐作爲戰利品,隨駕北歸的,身份絕對不低,也就那寥寥幾人。
“小的這便去查問!”張德鈞機靈地說道。
“不用了!”劉承祐搖了搖頭,擡手止住,慢悠悠地,循音而往。
至那小帳旁,撩開帳幕,往裡瞧了瞧,只見得那妙齡少女,正坐於案,輕撫琵琶,姿容秀麗,意態動人。劉承祐就站在帳外,禁止衛從打擾,閉目傾聽,直到樂音停止。
“何人在外?”似乎察覺到了帳外的動靜,問詢聲傳出,清澈悅耳,稍顯緊張。
張德鈞掀開帳簾,劉承祐緩步踏入,直接驚到了帳內佳人。其間,只有主僕二人,兩名少女,劉承祐的目光,當然只是落在那懷抱琵琶的小娘子身上。
擡手,示意張德鈞守在帳外,劉承祐未置一言,徑直上前坐下,這副主人家的作態,讓小娘子很是詫異。
打量着進來的這個有些無禮的男子,劍眉短鬚,面目俊朗,神色稍顯陰鬱,一身華服,氣勢內斂,令人生畏。清亮的眸子中,滿是戒備之色:“你......你是何人,何以擅闖女帳?”
“夜遊宿營,忽聞琵琶音妙,直覺天高地遠,心曠神怡,特來拜會!”劉承祐嘴角微翹,看着小娘子婉容含顰的動人模樣,平靜道。
說着,放肆地打量着小娘子,樣貌姣好,身段曼妙,嫩得水靈。擡指,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道:“請小娘子,再爲......我彈奏一曲!”
“你這人,好無禮!擅自——”護在其身側的女婢忍不住發聲的,斥聲出口,但爲劉承祐眼神一斜,頓時失聲,差點嚇哭。
“且奏一曲!”劉承祐又重複了一句。
小娘子顯然同樣緊張,十分不適,但其聰慧,能夠覺察得出,眼前男子的不凡,畢竟漢軍紀律森嚴,能夠在軍營中漫遊者,地位絕對不一般。她身爲俘臣之女,又豈敢驕縱得罪。
重新扶正琵琶,小娘子低聲道:“請這位郎君品鑑!
剛欲動手,劉承祐又道:“方纔之曲,雖則悠揚,卻帶哀傷。今大漢南征得勝,凱旋還朝,請彈奏一曲喜慶之樂!”
聞言,小娘子癟了小紅脣,似乎有些委屈,卻只能強顏應之。
直到再一曲聽罷,劉承祐起身,在小娘子詫異的眼神中,出帳而去。帳外,周宗正滿臉緊張地徘徊,老臉上盡是凝重。他是受到過劉承祐接見的,見面,趕忙拜倒請罪,希望劉承祐能夠繞過其女衝撞之罪。
看了看周宗,劉承祐淡淡一笑:“周公之女,婉儀修容,豐才富藝,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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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便在衛士的護衛下,晃悠悠還御帳而去。張德鈞則主動留了下來,將周宗扶起,笑眯眯地朝其說道:“小的,還要恭喜周公了!”
“不敢!”周宗忙道。
迎着張德鈞這內侍有些讓人不適的目光,周宗默默嘆了口氣,他哪裡不明白,張德鈞的意思。邁步,朝着帳內走去......
當夜,周宗之女,便被送到御帳,伴駕侍寢。
“大周后”,就這般被納了,簡單而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