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楊二人之事,對於如今的劉皇帝而言,只能算是個小插曲的。漢初之際,曾經分掌權柄,在大漢朝廷呼風喚雨的兩個宰相,如今也只是兩個需要人同情,需要天子以一種憐憫的姿態予以赦除的衰垂老朽。
不可否認,劉承祐確實已動了赦免二臣的心思,這對當下的劉皇帝而言,只需動動嘴就行了。並且,可以料想,公卿百官都會因爲皇帝的“寬宏”而大加讚頌。
當然,短時間內,劉承祐還是不打算將那二老召回朝廷的,時機不到。不過也不用等太久,南方一平定,他們就可以受邀參與統一的慶功宴了。
劉承祐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這樣一個場景:恢弘壯麗的崇元殿內,功臣滿座,禮樂齊鳴,他劉皇帝則站在楊邠那老朽面前,一手持杯,一手指着一統的江山,平靜的問他:朕這個皇帝,做得如何?
......
“潞州所奏,調發民力,開鑿太行道,你覺得如何?”崇政殿內,劉承祐如常與太子劉暘交流着。
“通達饋運,加強河東、河北兩地的聯繫與交流,也是遵從爹爹開通道路的政策,兒以爲可以批准!”想了想,劉暘答道。
常年以來,由劉承祐主導的大漢朝廷,對於道路交通的改善,格外重視,不只有利於軍事、財稅的輸送,也促進了經濟的發展繁榮。
因爲國家政治、經濟、軍事中心在開封,在黃汴流域,再加上水患因素,朝廷大部分的人物力,實則都投入在水路改善、河渠疏浚上。
不過,在陸路上,也不可能完全忽視,只是由朝廷直接主導比較少,大部分是讓地方官府作爲,而中樞起審批、監督作用。雖然比較零散,但常年的累積下來,還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比如太行道,自北向南,十多年來,大大小小的開路工程,也有五十三個,這還是在工部有記錄的,那些小打小鬧,動用人物力少的,則更多了。
而橫斷東西的太行山間,那一條條山道,就彷彿一條條血管,被開拓疏通,成爲連接河東、河北的命脈。到乾祐十三年,朝廷已開始使用火藥進行開山了。
一直以來,軍器監都有在火藥的研發改進上下功夫,但是,皇帝只能提供一個指導性意見,或者說叫命令,讓他們想辦法提高火藥的性能與威力。而在實際的研究上,根本一點忙都幫不上,皇帝最大的作用,就是用行政命令鞭策,用榮祿鼓勵。
在此前的戰爭中,漢軍沒有大量使用火藥武器,原因也很簡單,技術不算成熟,爆炸威力不夠,如果僅利用其燃燒能力,還不如火油彈,那威力可大多了,也好用多了。
十多年的不懈努力,專項研究,總歸是出成果了,已然可以用來進行開山開礦了,就開山而言,雖然威力仍舊不算大,但比起人力而言則確實有了革命性的進步。
回到開路的話題,此番潞州上奏,是準備來一場大的,僅計劃徵發的民力,就有上萬人,打算在原有山道的基礎上,繼續拓寬、拓平,徹底交通東西。同時,因爲對火藥的有限制使用,也向朝廷請求火藥支援,並希望能夠協調東麓的相州能夠也從東面展開工程,畢竟是涉及兩地的。
也是項目比較大,此事纔會呈到劉承祐面前。潞州知府,名叫全師雄,就是原蜀臣,因爲在平蜀的過程中表現良好,立下的不小功勞,在舉家遷到中原後,官運還不錯,已知一州府。
“既然你覺得可以,此事就由你迴文安排吧!”看着太子,劉承祐吩咐道。
“是!”
對此,劉暘意外之餘,也不禁倍感壓力。他已經感覺到了,皇帝老子有意識地在下放一些權力給他,但是,不知爲何,心中壓力更多過欣喜,他的顧慮在於事情如果辦不好,不好交代。藉機把握權力,劉暘一沒那個想法,二沒那個膽子。
“另外,記得警示道州衙門,務必體恤百姓,錢糧用足,國家每有大工,也是最容易的引發民怨之時,這點務必要警醒!”劉承祐又提醒道:“尤其是相州府,那裡人力本就不足,更需愛護!”
大部分時候,對於民力,劉承祐還是十分愛護的。在常年的戰爭、工程中,該用的時候,是往大了用,但其後,劉承祐都會選擇停下腳步,讓大漢的軍民百姓喘口氣。就如北伐之後的休養生息一般,爲政做事,始終有個度,心裡有根底線,絕不輕易越過,劉皇帝可太清楚濫用民力的後果了。
至於相州,原本有一段時間曾更名彰德府,來源於彰德軍,後來又改了回來,並且把原屬於磁州的一半州縣人口劃歸相州轄下。原因嘛,還在於當初的安陽一場屠殺,對其人口打擊過於嚴重,彼時,相州境內大部分的士民都集中在安陽避難,結果被一窩端,義軍加上民衆,被契丹殺了約十萬人。
當時的慘重損失,劉承祐如今也記憶猶新,畢竟當初他可以說隔岸觀火,眼睜睜地等着慘劇發生。其後的十多年間,相州一直沒有得到像樣的恢復發展,畢竟,要發展,首先得有人。
後來,等呂胤上任後,在其治理下,政治、經濟、民生都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但仍無法擺脫人口重創的後遺症。直到,朝廷把磁州給拆置,這才補充了一部分人口。
劉承祐的這種感慨,劉暘是很難感同身受的,擡眼見他恭敬地候着,劉承祐不由擺了擺手,說:“你去吧!”
“兒告退!”劉暘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躬身一禮,緩緩退去。
看着劉暘的身影,劉承祐不由陷入了思考,他的這個太子,總體而言還是很滿意的,人不是那麼天才,但也夠勤學,也有隨駕出巡的經歷。但如今,劉承祐覺得,還是有些缺少歷練,畢竟當上太子之後,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深宮,靠奏章治國,是劉承祐所不希望的。
該想個什麼辦法繼續鍛鍊太子呢?給他一個縣,讓他去治理?簡直爛大街的套路!
在劉承祐考慮期間,內侍來報,武德使李崇矩求見。李崇矩此來,顯然是要事通稟,並且直接引得劉承祐皺眉不已:“陛下,南方傳來消息,泉州內亂!”
“怎麼回事?”劉承祐表情微擰。
如今的他,就想着天下無事,好讓大漢順順利利地開展平南戰爭,實現統一天下的大業。然而,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況前來刺激他的神經。哪怕,並不怎麼妨礙大局的平海軍。
李崇矩也不囉嗦,乾脆簡練地把收到的情報說來:“陛下,本月五日,泉州牙將陳洪進,夥同親信,誣節度使留紹鎡謀附李氏,將之囚禁,另推副使張漢思爲留後。”
“沒曾想,倒讓一個陳洪進鑽了空子!”迅速從此消息中冷靜下來,劉承祐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
“如果朕所料不錯,泉州關於此次變故的奏章,用不了多久,也將送抵東京了吧!”劉承祐這麼說道。
“應當如此,不管泉州如何變故,對朝廷,絕不敢有二心!”李崇矩應道。
“說說陳洪進的情況!”考慮了一陣,劉承祐問。
李崇矩:“陳洪進,字濟川,泉州人,少貧寒,好讀書,習兵法,懷大志,頗具勇氣,聞名鄉里。年長從軍,因功升爲軍校,王閩滅亡後,留氏兄弟趁機格局泉漳,此人追隨留從效,大力襄助,頗受留從效賞識,甚爲倚重......“
聽完李崇矩的介紹,劉承祐卻是忍不住感慨道:“如此說起來,這陳洪進也是一個人物了!抓住機會,趁勢而起,梟雄之姿啊!”
“只是!”說着,劉承祐的語氣卻不禁冷了下來:“既負舊恩,又欺幼主,無視朝廷,似這樣的人,朕該如何對待他!”
從頭到尾,關注點只在那陳洪進身上,至於被推上臺的張漢思,顯然只是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