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來,太常府文教司竭心盡力興辦官學,又有皇帝陛下的全力支持,每歲獲取的辦學經費近乎等同太尉府每歲的軍費支出,故大漢各地的官學教育發展迅猛。
各項辦學舉措往往先在京畿郡縣試行三年,查漏補缺後便即向全國各地迅速推廣,到得今歲,各郡縣乃至不少戶數較多的鄉里都已辦設了官辦學館,且皆分爲蒙學館和預學館,虛年六歲至十五歲的孩童皆可就學。
皇帝劉徹倒沒想着在現今大漢強推“一個都不能輟學”的義務教育,畢竟離着全民奔小康的宏偉目標還差得遠,生活窮困的老百姓還很多,窮苦人家的孩童須得早早分擔家計,況且也非每個孩童都適合讀書的,大漢的教育資源不算充沛,容不得半分浪費。
孩童欲入官辦學館就學,相應的束脩還是要繳納的,雖是爲數不多,但至少能讓學館爲他們置辦日常所需的筆墨紙硯,多少能爲朝廷減輕些辦學負擔。
皇室實業從造紙和印刷工坊牟取多年暴利後,已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下,無償向民間傳播了大部分造紙和印刷工藝,僅保留部分最高端的技藝。
譬如中央錢莊印製金銀錢票所須的特製紙張和油墨,現今唯有少府和皇室實業防備最嚴密的數處工坊擁有足夠的技藝,能將之製作出來。
這無疑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漢境內的紙張,油墨乃至各類書籍的價格逐年“暴跌”,大農府平準司卻是沒出手“救市”,任由其跌至尋常百姓皆能承受的價格,或許還算不得真正的廉價,但已使得書籍和教育不再是貴族階層的“壟斷性資源”。
只是大漢臣民的閱讀方向似乎有些跑偏了,尤是在書籍價格大幅下降後,在各地新華書局最爲暢銷的,不是那些微言大義的經史子集,反是通俗易讀的白話文小說乃至傷春悲秋的散文集。
想想也正常,庶民百姓本就鮮少有能識文斷句的,太深奧的典籍看起來着實費勁,且極爲枯燥煩味,饒是全民教育普及的後世華夏,願意去讀經史子集的老百姓也不多,更遑論真正讀懂了。
唯讓皇帝劉徹略感欣慰的是,大漢臣民還是挺愛看報紙的,創刊超過十年的長安週報非但在京畿郡縣擁有龐大的固定讀者羣,更已將販售點拓展到全國各地的新華書局。
大漢朝野已普及五日沐一的休沐制度,故大漢的“一週”非七日,而是五日。
長安週報五日一期,每期竟能賣出近百萬份,饒是薄利多銷,然若算上商賈們在報上刊登各類廣告所支付的費用,皇后阿嬌掌有的長秋府每月皆能從中賺取千金純利。
如此賺錢的買賣,長秋府似乎也不介意旁人學了去,更沒露出半分將之霸爲“獨門生意”的意思,故大漢商賈們自是要學着做的。
四大商團爲首的諸多漢商紛紛向長安週報“偷師”,在各郡縣刊印了不少報紙,雖然大部分都尚算不得正經百八的產業,多是爲自家貨品“打廣告”,僅爲吸引百姓眼球附帶刊印了些奇聞趣事,然畢竟隱隱現出報業的雛形了。
劉徹授意太常卿劉買,讓文教司在嚴格審定報紙內容的前提下,也不要限制太多,以免打擊民間辦報的積極性,甚至要多多鼓勵支持他們,若是實在辦得不錯,且有心將之辦成長久產業的,文教司可適當劃撥些貲財給予貼補,以資鼓勵。
饒是如此,大漢距離報業大興,怕還是差得遠了。
此事且先不提,話說從頭。
因官辦學館收取的束脩不多,筆墨紙硯乃至書籍的價格也大幅下降,故讓家中子女入學就讀對尋常家境的庶民百姓也不算太過沉重的負擔。
若能讀書識字,兒子日後能尋個好活計,女兒日後能嫁個好人家,大漢老百姓的人生觀價值觀就是這般淳樸實在。
然因各式新工藝不斷推陳出新,加之大農府屢屢調降商稅,促使整個大漢的工商業呈現迅猛發展的勢頭,漢商們在各地不斷興建起諸多工坊,且朝廷每歲皆投入巨貲在各郡縣造橋鋪路,興修水利,使得各地皆面臨勞動力極度匱乏的窘境。
各郡縣冊籍在簿的丁口雖因鼓勵生育而不斷增長,然要等新生兒長大成人,那無疑是運水難解近渴。
精壯勞動力就是這麼多,各處工坊提高月例,招募了大量百姓務工,那從事耕作的農業人口必是大幅減少了。
在此等情形下,若半大少年都到官辦學館就讀,百姓家中無疑少了幫手,不說農忙事少了幫着種地的人,更爲年幼的弟妹也沒人幫着照看不是?
確有不少人家有此煩惱,故在決定是否送子女入學就讀時,頗爲左右爲難的。
高居廟堂的大漢君臣雖算得勤政愛民,也懂得要體恤愛民的道理,卻也不至如此體察入微,老百姓這些家長裡短的煩心事多是難以領會到的。
然在今歲五月下旬,太常府文教司擬定頒佈的一道政令,卻是誤打誤撞的“爲民解憂”了,皇帝陛下又是博得衆多百姓的交口稱頌。
政令制曰:改各類官學每歲閉館歇課期,寒休如舊,每歲冬月三十閉館歇課,來年二月初一開館授課,暑休延長,原有的“休三伏”延長爲“休三暑”,且因暑休延長,各處官學減卻相應束脩。
三伏,是爲初伏,中伏,末伏,每歲三伏天約莫將近一月光景,基本相差不大。
三暑,亦謂之暑日,即爲炎熱之日,曆法中以小暑,大署,處暑這三大節氣劃分暑日。
小暑在每歲六月初,處暑則多在七月中下旬,比立秋時節還要遲不少時日,故每歲三暑約莫有能有個五十餘日的光景。
在已普及棉麥複種農藝的關中乃至部分中原北部郡縣,暑日恰是農忙時節,官辦學館將暑休從三伏展延至三暑,無疑讓學子們得以幫家中長輩搭把手。
老百姓們自是覺得皇帝陛下真真體恤民情,愛民如子,卻不曉得此番卻是皇帝劉徹無心插柳之舉,且他的本意還是存着不小私心的。
宮邸學舍的諸般學制亦如各類官學,唯是尋常學子暑休時,宮邸學舍的一衆王侯貴胄們尚須入黃埔軍學,在酷熱難耐的三伏天進行嚴苛軍訓。
這規矩是在宮邸學舍創辦之初就定下的死規矩,已行之有年,然皇帝劉徹作爲始作俑者,近來略有反省,覺着如此教養着實太過嚴苛,怕是會揠苗助長。
自是因見得自家皇兒精神不振,劉徹才生出此等反省之意的,有道是“只有自己兒女,自己才懂得心疼”,說得就是劉徹這大俗人了。
三伏軍訓的規矩不能改,劉氏子弟日後既然要支撐起鐵血尚武的煌煌大漢,剽悍強韌的武風不能丟!
那索性就將暑休延展爲“休三暑”,在三伏軍訓前後都有十日左右的光景,讓宮邸學舍的學子能得以休歇,盡情玩耍。
各式官學的學制,自也照着宮邸學舍這處“重點實驗學校”進行調整變更,太常卿劉買的想法很簡單,宮邸學舍的精英教育模式無疑是全大漢最爲頂尖的,雖絕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然不少條陳和規矩對官學具有巨大的參考價值。
旁的不說,光是格物和化工等新式課業的設置和諸多新奇的授課方式,劉買若不從宮邸學舍參照,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畢竟是劉徹這穿越者帶來的跨時代的教育模式,與華夏舊有的師徒親傳模式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最先參照宮邸學舍教育模式的官府,乃是已創設多年的師範學館,作爲大漢首座專事培養教書先生的文教官學,師範學館每年培養出衆多的合格的官學先生,進而奔赴各郡縣的官辦學館就職,爲大漢官學教育的普及提供了堅實的支撐。
若想教育出好學子,須得先培養出好先生。
皇帝劉徹曾如是說,太常卿劉買亦深以爲然。
故師範學館的教育方式多有參照宮邸學舍,雖不可能盡數照搬那等最頂尖的精英教育模式,然大部分課目和學制的設置,還是可以跟着學的。
皇帝劉徹覺着讓大漢孩童們在酷暑多玩些時日,也沒甚麼不好的,大漢已將半隻腳踏入了初級工業化的大門,若再讓娃娃們如歷朝歷代般苦讀“十年寒窗”,非但沒太大必要,只怕還會扼殺其想象力和創造力,還是勞逸結合的好。
宮邸學舍的王侯子嗣們聞得這等天大喜訊,自是歡聲雷動。
眼看六月在即,暑休將至,他們本還爲又要入黃埔軍學操練而愁眉苦臉,覺着安逸日子過得太快,此時聞得今日暑休將改爲“休三暑”,卻反是又懊惱日子過得太慢。
尤是今歲小暑竟比往年晚來不少,要到六月初十,可六月十七就是初伏了,這曆法特麼是誰定的,這般不靠譜,這般沒人性?
他們正自抱怨連連,學舍祭酒袁盎卻是宣佈了個更大的好消息,今歲三伏無須軍訓,改爲全體師生的暑期實踐,地點就選在塬南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