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大軍駐紮於晉陽城外十數裡的龍山腳下,此地風景甚好,滿山紅葉與阡陌翠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晉陽大湖恰似鑲嵌在翡翠大地的一塊碩大明鏡,素來爲晉陽人外出踏青的不二選擇。而今被蓋俊部霸佔,天天有喊殺聲及馬蹄聲響起,大煞風景。
蓋俊每日遊逛軍營,監督訓練,略得清閒,便攀爬龍山,或坐于山頂,撫琴爲樂,或遠眺西方,思念家人。
時間飛速流逝,轉眼來到二月初,議郎孫堅去年冬拜爲長沙太守,平息叛亂。朝廷封其爲烏程侯,以寒門之身封爲縣侯,近來年孫堅是第二人,前一人是他的同鄉朱儁。同時皇帝劉宏賣官還覺得不過癮,本年度開始賣關內侯,值錢五百萬,理由是朝廷沒錢了,要用賣關內侯得到的錢貼補軍餉。很可笑,不過也算是一個藉口,相信很多商賈願意打着幫助朝廷之名做個侯爺。
蓋俊直搖頭,想當年他上書滅蝗策獲封關內侯是何等的風光,三公九卿見到他也得客客氣氣,正式場合,不叫尊侯便算失禮,現今的關內侯算是臭大街了,軍中有不少關內侯爵者,紛紛跳腳罵娘。他們這些爲了大漢國拋頭顱灑也血,一刀一矟拼殺出爵位的人現在竟然要與商賈並列,罵娘那都是輕的……
河東反了,旗號是黃巾張角弟子郭泰,號稱大賢,聚衆十萬,攻略郡縣。蓋俊摸摸鼻子,他和太平道有着血海深仇,前不久從河東路過,怎麼不見這位大賢跳出來和他較量一番?由此而知,什麼大賢,紙老虎一隻,一捅就破。
蓋俊沒有清閒太久,屠各、匈奴突然有所動作,而且是大動作,他們西掠北地、南下河東,東寇晉陽、雁門,北攻定襄,連略涼州、幷州、司隸三州之地,一時間大漢國北疆烽火四起。
屠各、匈奴的戰略是西北南三線少則數千,多則一兩萬,能搶就搶,能不打最好不打,而後聚集十萬精銳直撲晉陽。
“這是要……決戰?”蓋俊聽到斥候來報,微微詫異。
刺史部會議室寂靜無聲,面對氣勢洶洶的屠各人、匈奴人,所有人都感到了壓力。晉陽西方無險可守,一旦胡騎翻越呂梁山,將一路毫無險阻的推到晉陽城下。
得到丁原的暗示,別駕王通開口道:“諸君議議,是打是守?”王通三十餘歲,額頭高闊,眼正鼻直,丰姿出衆,他出身於太原大族王姓,按輩分算乃是王允族侄。王允因爲得罪諸常侍,不敢回家,正在河內、陳留一帶流浪,丈人蔡邕去年來信說王允在蔡家莊住過一月有餘,弄得蓋俊哭笑不得,還收留他,他日後可是會殺了你的。
朔方太守董援開口道:“以四萬對十萬,毫無勝算,我看還是以守爲佳。”
太原太守委進搖頭道:“據守不出,太原十六縣三十萬百姓就慘了。”
朔方太守董援反駁道:“一旦戰敗,就不只是太原百姓,幷州都未必保得住。”
雲中太守樂賀道:“我贊同董朔方之意,以晉陽堅城挫胡銳氣,而後尋機破之乃是最佳之議。”董援、樂賀皆爲領地失陷的掛名太守,說白了他們根本不在乎太原郡百姓的死活,只在乎能否收回失地,積累政績。
崔均的地盤也丟了,寄居晉陽城,和董援、樂賀別無二致,但他卻不認同二人之意,說道:“二位府君過於悲觀了,四萬對十萬固然沒有勝算,但對方想要擊敗我們也非易事,相峙久了,胡人見無機可乘,自會退去。”
耿祉即使手下無兵無將,那也是北疆統帥,丁原相詢耿祉,耿祉奮然道:“戰這幫蠻胡,不知尊卑,囂張跋扈,不教訓一下還以爲我大漢國可欺。副帥以爲呢?”
不知尊卑,囂張跋扈,怎麼聽着有指桑罵槐之嫌?堂中之人哪個不是久混官場的老油條,自然是聽出了耿祉話裡有話。
蓋俊下意識摩擦骨韘,笑着說道:“即是副帥,怎敢妄言?將軍與使君拿主意便是。”
耿祉微微昂起頭,志得意滿,前些時日他狠參了蓋俊一本,太尉府對蓋俊作出罰俸一年的決定,並言如再有冒犯,罷官治罪云云,語氣異常嚴厲。他以爲蓋俊定是怕了,在向他妥協,不過他不會同意,不扳倒眼前這個狼子野心之人,何能善罷甘休?
耿祉既然言戰,衆人便把目光聚到幷州刺史丁原身上,聽其定論。
“尊侯認爲宜戰宜守?”蓋俊雖然說了讓他和耿祉拿主意,丁原可不會當真。
蓋俊笑而不語,直視丁原。
丁原良久乃道:“我附耿將軍、崔西河之意,戰。”
“那就戰。”蓋俊點點頭。
西河太原交接的呂梁山,橫壓八百餘里,崢嶸突兀,疊嶂競險。
在這山中曲曲折折的小道上,鳥雀驚飛,黑壓壓的胡騎列陣而過,直向西方,一眼望不到邊。胡騎人人身披雙層皮甲,乃至三層皮甲,攜弓帶箭,短兵以匈奴劍矛爲主,少數人佩戴着漢國制式環首刀,占人數的兩成左右,這些人堪稱精銳中的精銳。
大隊騎軍後方是數之不盡的牛羊,足有幾十萬之多。這是胡人的糧草,其優點是不用千里運糧,缺點是一旦兵敗,牛馬很難跟得上逃跑速度,多半會便宜了對手。史書常常記載破某胡,獲牛馬羊數萬、數十萬、不計其數等語。
“據回報,富庶的河東正在經受着叛亂者的威脅,漢軍兵力有限,很容易就打下來,爲何要捨棄河東而攻打晉陽?”須卜單于即前須卜骨都侯問道。他不願意去晉陽,一是晉陽城下漢軍雲集,堪稱幷州最難啃的地方,沒有之一。二是去年屠各人已經把太原郡搶了一遍,而今即使勝了漢軍,也未必能夠再搶到好東西。
金髮碧眼的路那多說道:“河東是大漢國的重地,距離京師很近,長安一線也有數萬大軍,進入河東,就要做好受到三方夾擊的準備。”
新任骨都侯道:“我們是搶劫財物,而非和漢人打仗。漢人來了,走就是了,漢人絕對追不上我們。”
路那多搖頭道:“萬一晉陽方向的漢人堵住冠爵津,我等立成甕中之鱉,莫說十萬,二十萬人也會被漢人圍殺。”冠爵津是河東通往幷州的要道,異常險峻,號稱惟有飛鳥、鼠類才能通過,由於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理優勢,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倒不是路那多博學多才,而是河東叛亂者郭泰派人與他結盟,這些知識都是漢人使者告訴他的。可以肯定的是,這裡面有誇大之處,但也並非全是胡言。且使者直言只要他們不來河東,就出兵河內、上黨、太原郡南等處,爲他們牽制幷州漢軍。路那多等屠各首領認爲漢人所說可行,遂結成同盟。當然了,不守信用才叫胡人,一邊一再向漢人保證絕不去河東,一邊派出數千騎擄掠。
須卜單于狐疑地看了路那多一眼,不再言語。
“啊天神啊終於走出大山了……”前方有人高呼道,很快歡呼聲連成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