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克復西河、上郡、雲中、五原四郡,橫掃千軍如席捲,斬胡首數萬級,俘二十餘萬衆,加之四郡百姓陸續迴歸,蓋俊遂從漢胡之中選出萬餘人編入軍中,湊滿兩萬之數。本次他帶走一萬兩千騎,留守八千,內監匈奴,外懾胡虜,確保後院不會起火。
大軍沿黃河南下,由於有船隻負責運送輜重,行度極快,翻越長城後,長驅直入西河郡治所離石。
大軍抵達當日,西河太守崔均率本地文武官吏、世家豪族出城相迎,崔均對蓋俊的‘突然’到來憂心忡忡,他年初請求蓋俊幫助剿匪,對方不作迴應,就當他快要忘記這回事的時候,蓋俊突然南下,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個時間太敏感了,且西河、上郡盜匪已經比年初時大爲減少,哪用得着上萬精騎清剿……
蓋俊滾下馬鞍,哈哈笑道:“勞崔西河及諸位等候,抱歉、抱歉……”
諸人陪笑道:“不敢、不敢……”
略作寒暄,蓋俊在西河官吏的擁簇下入城,進郡府後,崔均揮散衆人,緊張兮兮地拉住蓋俊的手,小聲道:“子英,你給我交個底,你此來何意?”
蓋俊詫異道:“你緊張什麼,害怕我殺了你不成?”
“……”崔均面色凝重。
蓋俊失笑道:“我在你眼裡成什麼人了?我此來是收到朝廷密令,監視河東的董卓餘部,跟你沒有一銅板關係。”
崔均道:“那你讓我看看密令。”
蓋俊哪裡有什麼朝廷密令,沒想到對方居然較真兒,只得道:“朝廷密令那是隨便讓人看的嗎?”
“……”
蓋俊怕崔均胡思亂想,岔開話道:“元平,對於西河王氏你瞭解多少?”
崔均正合計着心事,猛然聽到西河王氏,頓時怔住,道:“西河王氏怎麼了?”
“別亂想,我就是隨便問問。”蓋俊見他一臉狐疑,明顯不信,無奈解釋道:“我妻弟老大不小,是時候給他找個妻子了。王氏西河大族,看看有沒有適齡女郎。”
崔均一臉茫然道:“你妻弟不是與泰山羊氏女定親了嗎?”他說的是蔡琬弟蔡珪,陳留蔡氏與泰山羊氏世代聯姻,猶如廣陵臧洪家與陳琳家。
蓋俊哭笑不得道:“我是說卞公樞。”
“卞公樞?……”崔均眼神變得怪怪的,他根本就沒往卞秉身上想,他那卑微出身,還想娶西河王氏女,做夢呢?就算你這個姐夫是天下鼎鼎大名的蓋子英也不成啊。換了你去還差不多……
蓋俊說道:“沒奢望求娶嫡系,庶出,乃至遠親也行,但有一點,要知書達理。”
“那也不容易。”崔均冷笑着哼哼道。
蓋俊當然知道不容易了,知書達理的未嫁女在每個家族的地位都很高,因爲她們未來必會嫁給士族子弟。說道:“一會你陪我走一趟王家。”
崔均立即搖頭道:“不去。我怕被王氏轟出來,堂堂府君被地方豪族弄得下不來臺,我這個太守還做不做了?除非……你讓我看看《賢女貼》,我便豁出去這張臉。”
“你怎麼還惦記着《賢女貼》……”
崔均理直氣壯道:“那是我叔祖的真跡,我憑什麼不能惦記?”
蓋俊無奈道:“是、是,你先陪我去王家,等回來我讓你看。”
“爲何不是先看後去?”崔均不滿歸不滿,拉起蓋俊便向外走。
“你急什麼?”
“早去不是顯得心誠嗎。”
“你是想盡快看到《賢女貼》吧……”
“……”
蓋俊來離石,方圓百里之內的豪族都有派出代表迎接,王氏也不例外,當這人聽說蓋俊不及休息,便要和府君崔均一道拜訪王氏,頓覺自豪,親爲引路。王氏在離石城郊數十里,蓋俊招來卞秉,另外使百名雄壯鐵騎護衛,派頭十足。
王氏家主王季然接到報信,摸不清對方來意,卻不敢怠慢,堡門大開。
王季然名信,年約五旬,身長七尺餘,五官剛正,三綹長鬚,身上既有北疆人的健朗,又有文人的儒雅。難怪當年郭泰看中他,不談自身才華,就憑着這副相貌,做到兩千石太容易了。
“何敢勞王北地親自出迎……”蓋俊下得馬車,笑着說道。王信曾爲北地太守一職,故有此稱。
王信先和崔均見禮,而後同蓋俊道:“去歲未同尊侯見面,一直深以爲憾,今日如願矣。餘任北地太守時,地不過數百里,民不過數萬,窩於左馮翊方寸之間,地方貧苦,內外不寧。尊侯到北地任職數載,屢破羌胡,擴地千里,活民無數,今北地堪爲我西疆之大郡、糧倉,餘心裡甚是快活。”
“過獎、過獎了……”北地郡實是蓋俊心血所在,面上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
王信引着蓋俊一行人進堡,王氏族人聽說蓋子英來了,爭相趕來目睹,特別是少年之人,一個個激動得紅光滿面,連那少女也都大膽觀望,對着蓋俊指指點點。
“王勖,快過去和蓋子英說句話。”
“不行。失禮行爲我不做,伯父會發火的。”
“你是族長親侄,怕甚?快點……”
被夥伴們催促急了,王勖硬着頭皮踏出兩步,猛見伯父衝他瞪眼,立時縮了回去,不過此舉卻引得蓋俊側目,王勖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受到夥伴們好一陣嘲笑。
蓋俊來到王氏大堂,和王氏嫡系族人招呼,將諸侍衛留在門外,只帶卞秉一人進入。王信早就注意到寸步不離蓋俊左右的卞秉,問道:“中郎,這位郎君是?”
蓋俊介紹道:“哦,他是我的妻弟,卞公樞。”
“王北地……”卞秉肅容長揖。
王信點點頭,向前邁進幾步後身子猛地一僵,又回頭打量卞秉幾眼,看向蓋俊。
蓋俊知道王信猜出了他此行目的,看似隨意道:“王北地以爲這小子如何?”
王信臉色急劇變幻,崔均也跟着緊張起來,拒絕倒是小事,就怕王信惱羞成怒,弄得雙方下不來臺。蓋俊爲人他再清楚不過,和扶風耿閥往死裡掐的人,說實話百餘年來他是第一個,頂頭上司、度遼將軍耿祉受了他多少氣?還不是得生生忍着。
王信思考良久,說道:“我有一位遠房侄女,年十六,形貌俱佳,不知尊侯之意……”
崔均眨眨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同意了?士族的傲氣呢?士族的風骨呢?
蓋俊拍着卞秉的肩膀,笑道:“得娶王氏女,那是他的福分。”
王信招來侄女,果然如其所言,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只是在蓋俊看來有些太小了。當然,那是他個人的看法,像她這麼大孩子滿地跑的也有很多。
蓋俊替卞薇解了一樁心事,興致高昂,酒宴上來者不拒,晚間在王家留宿,次日與王信商議秋末親迎,乘車離開。
目送着蓋俊遠去,王信長子王寵忍不住問道:“父親不是打算讓從妹下嫁郭氏嗎。爲何突然改變心意許給一個出身低賤,出入行伍之人?可是懼怕蓋子英報復?”
王信確實有這樣的擔心,但不是主因,他看到了日趨落寞的大漢國,更看到了董卓進京的危險,這天下,恐怕要亂了。這次蓋子英將精騎萬餘南下,就是證明。蓋子英尋求聯姻,當是爲了接手幷州做準備,自己拒絕的話,他一定會轉而尋求郭氏女,西河王郭素來並稱,這些年王氏好不容易壓下郭氏,萬萬不能讓對方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且王信深藏着一個野心,那便是在有生之年使家族超越太原王氏,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了半生,可惜終究根基太淺,太原王氏家主王允而今如日中天,官至河南尹,他卻窩在家鄉,壯志難酬。本來他已經絕望了,沒想到轉機出現,一個遠方侄女換取日後蓋子英的庇護乃至扶持,太值得了……
蓋俊將萬餘騎入離石的消息猶如颶風般刮向四周,尤以河東郡的白波軍最爲緊張,身在河內、上黨一帶的郭大賢、楊奉二人當即縮回河東,一面牢牢把守西河、河東要道冠爵津,一面緊張兮兮北眺,生怕蓋俊帶領他那支戰無不勝的大軍一瀉而下。
駐紮河東郡南方的董卓軍倒不是很在乎,因爲自有白波軍替他們守住西河通往河東的大門,然而當他們聽聞蓋俊軍向西進入上黨,而後突然掉轉向南,兵鋒直抵定陽、雕陰、漆垣三縣,頓時慌了。定陽、雕陰、漆垣一帶西面是北地郡,南方是左馮翊,右側便是河東郡。換句話說,他們將要直面蓋俊軍的威脅。
不僅董卓軍如鯁在喉,皇甫嵩也覺得棘手,漆垣縣的蓋俊軍一旦進行強行軍,一日夜就能殺到長安腳下。這件事上皇甫嵩沒法和京兆尹蓋勳商量,遂採納侄子皇甫酈的建議,調撥步騎一萬北上,駐紮左馮翊治所高陵。
一直小動作不斷的馬騰如墜冰窟,靈魂深處都在戰慄,不敢拖延,馬上跑到上郡表忠心。蓋俊心裡盤算,如果馬騰自得到消息後三天之內不至,就幹掉他,以旁人代之,哪怕爲此搭上馬舉、馬超也在所不惜。反骨仔,不殺留之何益?
蓋俊南下,氣勢洶洶,一舉震懾四方,威風一時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