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叔侄回到雒陽時已是八月末尾,按行程,二人本該早就回來,然而蓋胤那次激戰受傷不淺,在五原休息了不少時日,期間蓋俊向人打聽那人,一無所獲,其實不用打聽,把年紀、籍貫、武藝等等相加在一起,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呂布!那人就是人中呂布!
在蓋俊看來,蓋胤敗的並不冤。蓋胤自己顯然不這麼認爲,這次敗北給了他極大觸動,本就不多的話語變得更加稀少,並常常陷入沉思。
不過蓋胤沒有低落太久,因爲二人回蔡府去接阿白,從阿白口中得到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她懷孕了。是的,在他倆走之前她就知道了,也是她當時離別爲何會那麼失態的原因。
蓋胤欣喜若狂,當着人前抱起阿白轉了足足三圈。作爲一個性格內斂的人,做出這般大膽的舉動可不容易,也許這輩子僅此一次。
蔡琬和蓋俊相對而坐,看着他一身風塵,感動不已,輕聲呼喚道:“蓋郎……”
蓋俊皺眉道:“你臉色怎麼比走時蒼白許多,莫不是沒有定時服藥?”
蔡琬搖搖頭道:“有按時服藥。一路可還安全?”
蓋俊情知蔡琬乃是憂心所致,答聲還好,問及路上情況,他避重就輕,說得極是輕鬆,彷彿是去郊遊,之後將蔡邕手書拿給她。
蔡琬匆匆閱過,立時柳眉倒豎,生氣地道:“蓋郎兩次護佑家父免遭刺殺,怎地不提?”
“蔡議郎怎麼把這些事也寫了進去,就不怕嚇到家人?”蓋俊苦笑答道:“琬兒,別怪我相瞞,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見她眼裡紅潤,蓋俊急忙又道:“區區宵小之輩妄圖行刺議郎,徒取死耳,難道他們不知護送之人乃是天下赫赫聲威的蓋射虎嗎。”
蔡琬噗嗤一笑,哭意立減,嗔道:“哪有像你這般誇獎自己的。”
蓋俊滿臉無辜:“怎是誇獎自己,我說地可是實話。”
蔡母抱女攜子進來,蔡琬喚了一聲母親,把信給她,忽聽蔡母懷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嚷道:“姐姐、姐姐……抱。”
“琰兒乖。”蔡琬抱過阿妹,輕輕說着,神情無比溫柔。蔡珪來到她身側坐下,滿是依戀。親近弟妹,曾經是她的夢想,如今變成現實。
“蔡文姬呀這是!”蓋俊一臉羨慕。
蔡母看過信後,似喜似悲,遂起身離開。蔡珪年六歲,早就習文斷字,也是看得淚灑滿面,撲將到蔡琬臂彎中嗚嗚大哭。
蓋俊最恨男人流淚,怒喝道:“男子漢大丈夫,哭甚哭!給我憋回去!”
蔡珪睜着淚眼怯怯地掃了蓋俊一眼,伏回阿姐心口無聲哽咽,都說其打死過老虎,平時對他很和藹,總是笑眯眯的,沒想到一怒起來威勢極大,心裡自然而然生出懼意。
蔡琬水兒似的雙眸瞪來,充滿怪責。
蓋俊笑着說道:“議郎與我分別時以婿待我,今我以其姐夫身份訓斥他,有何不妥?”
蔡琬面上一紅,挪開目光。
蔡珪重新擡起頭,鼓足勇氣用稚嫩的聲音說道:“我不是你妻弟,你也不是我姐夫。”
“哎呀?臭小子……”
“姐夫、姐夫……”小蔡琰張牙舞爪的叫着。
小蔡琰稚嫩的聲音聽在蓋俊耳中如同天籟,立時轉怒爲喜,心裡樂開了花,恨不得抱過小人兒狠狠親上幾口。“好內妹,姐夫以後定然給你找個好人家。”
阿白懷孕,就不再方便照顧蓋俊了,他給出兩個建議,一是回鄉靜養安胎,二是別買宅院婢女,前者需離開京都,後者要大量金錢,蓋胤夫婦面臨兩難,猶豫不決。蓋俊見二人神情心中明瞭,就笑着替二人選擇了後者,說實話他可捨不得二人回鄉。
錢不是問題,他自從花光十餘金後,父母又遣人送來了不少錢,雒陽城土地寸土寸金,城郊房價卻不貴,足夠買下一間不小的宅院外加幾名奴僕婢女。正在他四處找房的時候,袁紹不知從哪得知了消息,堅決要送給他一套大宅及其奴婢,蓋俊心頭苦笑,準備送給袁紹的馬半路上死了,寶刀人情尚未還清,今又要送給他大宅,然而相處日久,袁紹爲人他甚清楚,推卻是萬萬不行的,他只好收下,一邊感嘆世上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一邊心安理得搬進新家。
蔡邕徒朔方,蓋俊少了一個逃避馬日磾講課的重要藉口,硬着頭皮頂到年底,其中辛痠痛苦不足爲外人道。
正旦將至,去年正旦是蔡琬治病的關鍵時期,蓋俊一顆心緊繫她身上,推卻了一切宴會邀請,幾乎寸步不離蔡府,而今蔡琬雖因蔡邕徒邊之事悶悶不樂,終究不比去年,因此他今年接受了頗多酒會邀請。
他首先赴的是徐州學子聚會,地點在醉鄉坊,一進門就聽到臧洪的洪亮笑聲。
蓋俊揚聲問道:“子源笑得這般開心爲哪般?”
“不爲哪般,置辦酒會不就是爲了一笑嗎。”臧洪難得沒有擡槓,他近來心情大佳,首先因戰敗被貶爲平民的父親順利起復,他則確定年後入宮爲郎,正式踏上仕途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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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俊灑然一笑,定睛一看,王朗赫然夾在其中,走上去問候了一聲,繼而轉向臧洪、陳嶷那邊。陳嶷正在和人下棋,因他過目不忘,棋力甚高,是以獨戰三人仍是與旁人肆意談笑,顯得遊刃有餘。
“子英來一盤否?”
“免了。”對於陳嶷的邀請,蓋俊想也沒想拒絕,他沒有受虐傾向。
陳嶷啪啪啪連落三子,乾淨利落,逼得三個對手連連苦思冥想,他卻神情輕鬆的謂蓋俊道:“大兄昨日來信,言其在家讀書釣魚,好不快樂,真是羨煞人也。”陳嶷口中大兄說的是張紘。
臧洪嘆道:“與大兄相比,我等盡爲俗人矣!”
無論衆學子心底認不認可臧洪所說,至少表面上都是點頭附和,一副深以爲然的樣子。
陳嶷又道:“大兄信中提及子英,說你護送蔡議郎遠赴朔方乃是義舉,他甚爲欽佩。”
“哦?此消息已經傳到徐州了嗎?”蓋俊問。古代消息閉塞,他是八月末回到雒陽,距今只有四個月而已。
臧洪笑着道:“何止徐州,怕是天下沒有不知道的了。人們總是喜愛聽聞名人軼事,你和蔡議郎更是知名之人,傳得快不足爲怪。”
蓋俊道:“我記得公尚你曾說過你是十四入太學,今已近六載,眼看及冠,是否考慮過出仕?”
臧洪搖頭道:“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州、縣常闢之,公尚始終不應,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陳嶷雙眉不禁一擰,緩緩說道:“當在明年。”
此語一出,室內爲之一靜。
“唔……我認輸。”
“無路可走,死局矣。”
“公尚棋力甚高,服輸了。”
半晌四周依然靜得出奇,三位下棋者擡起頭,茫然環顧四周,“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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