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韓遂一聲令下,環長安而立,綿綿數十里的大營立時爲之一空,軍旅四出,其中南下一路約有三萬之衆,步卒行走中間,騎爲左右翼,或單騎,或跨雙馬,甚是精銳,這支南路軍的首領,正是左將軍牛輔,揚威將軍程宜。
大軍順官道而下,直抵杜陵縣,杜陵先前遭呂布洗劫,頗傷元氣,留軍數百,據城而守,隨即兵分兩路,牛輔、程宜將馬步兩萬東渡滻水,進軍霸上、藍田,防衛霸水下游一線,而中郎將李傕則奉命率兵一萬,繼續南下。長安方已知扼守南方要道的嶢關落入呂布之手,李傕此行往南,便是要擊破嶢關,與武關的李蒙取得聯繫
。
李傕回望甲器精良的步騎大軍,躊躇滿志,這幾年,他過得不甚如意,而今終於得以獨領一軍,自然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番。董軍之中,猛士如雲,悍將如雨,要多少就有多少,但能稱得上智勇兼備者,卻是寥寥無幾,李傕,絕對算一個。
只是,蓋俊一直是董卓的最大威脅,沒有之一,李傕隨牛輔長期鎮守河東,監視北方,由於蓋俊實力雄厚,兵強馬壯,董軍對上這等龐然大物,全面落入下風,先是慘敗,再是龜縮,李傕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機會建立功勳。幾年來,看着樊稠、李蒙等人紛紛獨當一面,說實話,李傕心裡是既羨慕又不服,他覺得自己比他們更有資格。
而後,李傕正過身,瞭望遠方天地之盡頭,呂布不往別處走,偏偏向南,真可謂自尋死路耳。這廝趁亂殺出長安時,身邊不過數百殘兵敗將,嶢關依山而建,地勢險要,且有大兵駐守,其絕無強攻下的可能,多半是用詐取得關隘。
呂布實力低微,縱然有嶢關爲其倚仗,李傕又如何會放在眼裡?他認爲大軍進至嶢關城下,定是一蹴而就。呂布乃殺死董卓的罪魁禍首,若能取得他的項上人頭,必可盡攬士卒心……
大軍沿着滻水而行,到達河之盡頭,嶢關業已歷歷在目,所謂嶢者,山險高絕也,無須刻意觀察周圍地形,單從字面上就能感受到嶢關之險阻。
與此同時,天空開始飄下零星小雨,不一刻,就變得密集起來,李傕擡頭仰望陰霾的天空,低聲咒罵了一句,命親衛去請卜者,推算何時開戰爲上。因爲董卓本人好神道,每戰必卜,巫術遂流行於董軍之中,諸將多有信者,李傕就是其中之一。
卜者到來後很快給出結論,今日不宜動刀兵。卜者與其說能天能感應,料定吉凶禍福,不如說懂得察言觀色,見機行事,哪怕不通兵事,也知雨天出戰,乃是大忌。
李傕點點頭,對這個結果頗爲滿意,厚賞絹數匹。董卓前時爲解決錢糧之急,熔錢更鑄小錢,與其說它是錢,不是說是銅片更爲恰當一些,導致關中物價飛漲,原本一石米年景好時數十錢,年景稍差時則過百,隨着小錢流通,一石米暴增數百上千倍,值數萬錢,一下子把三輔地區打回以物易物的時代。現如今,絹布,纔是硬通貨,可與金銀並列。
關上,呂字大旗飄揚,張遼冒雨佇立旗下,他之所以懸掛呂字大旗,當然有着他的理由,呂布不在嶢關的消息絕不能讓對方察覺,否則對方若知呂布南下,定會不顧一切,急攻嶢關,到時莫說半個月,恐怕連十天也守不住
。張遼故布迷局,只能瞞得了一時,但他本就沒有期望太多,能多瞞一天算一天。
董軍顯然沒有冒雨搶關的意思,張遼心神不由一鬆,這一天,便算應付過去了。
越日,天空依然烏雲密佈,卻不在下雨,無礙攻城,李傕在十數員戰將的擁簇下策馬出營,在這個任人唯親的時代,李傕自也不例外,麾下將領,大半爲族親,如從弟李応、李桓,兄長子李利、兄次子李暹等皆掌重兵。不過任人唯親,也是要有一定本錢的,倘若宗族無人,拿什麼任用?所幸北地李氏向來自稱飛將軍李廣之後,家族世代軍旅,帶兵打仗,正是他們所擅長也。
在這一衆宗親之中,李傕最看好的,是從小養在身邊的侄子李利,此子驍勇有謀,完全就是他年輕時候的樣子,而他的獨子李式,今年已經十六歲,還是不成器,每每想到,就不由大動肝火。
論述宗親,外甥胡封是李傕怎麼也繞不開的,這小子才幹無疑更在李利之上,當初不投他,反入蓋俊軍中。他的選擇是正確的,短短七八年的時間,就爬到了將軍之位,比他這個當舅舅的強多了,他才升任中郎將幾天?姐姐近年來每次寫信,只在開頭簡單問候幾句,而後通篇都是在向他炫耀兒子如何如何有出息,直令他哭笑不得。
胡封極得蓋俊喜愛,寵信不下龐德,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不然何以二十郎當歲就拜將軍?放眼整個天下,不滿而立爲將軍者,也就胡封、龐德二人而已。
董卓死後,李傕堅決反對北歸河朔,主張反攻長安,不僅董軍諸將看不懂,李氏族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胡封少失父愛,李傕悉心撫養,兩人情同父子,投蓋俊,藉助胡封的關係,必得重用,何以反其道而行之?其實李傕當初的想法很簡單,大丈夫,適逢亂世,何能委於他人?與其置身河朔,做個偏將,不如放手一搏,成,則立不世之功業,不成,也無妨,只要不是戰死於沙場,便無須擔憂性命,胡封爲人素來重情,無論何種情況,都會一力保下他。既無後路之憂,李傕沒有道理不拼上一拼。
李傕騎馬來到關前,微微昂起頭,望着關上被雨水浸溼後,捲曲垂着的大旗,冷冷一笑,嶢關守兵衣甲斑駁,就像這面旗幟一樣,萎靡不振,不堪一擊。念及此,李傕深吸一口氣,縱聲呼道:“呂布小兒,我李稚然來也!速速出來答話……”
聚在張遼身邊的士卒紛紛看向他,張遼微微皺起眉頭,說道:“無須理會
。”張遼面如平湖,顯得很是淡定,心中,則不像表面這般平靜,吹起一陣陣波瀾。領兵之人竟然是李傕,對他來說算是最壞的消息了,此人地位在董軍中雖不甚高,卻是董軍首屈一指的良將,他寧願面對董越之流,牛輔之屬,也不願意面對李傕。
李傕等了片刻也不見呂布出來,面現狐疑之色,又喝道:“此時開關投降,我還可留你全屍,若是執迷不悟,待我攻破嶢關,必將讓你嚐嚐世間最酷烈的刑罰……”
張遼心知不宜再讓對方繼續呱噪下去,令左右操大黃弩射之。漢軍之所以橫行天下數百年,多來其力,大黃弩從一石至十石乃至以上不等,昔年飛將軍李廣精於此道,輒射殺匈奴勇士,素爲匈奴人所畏。張遼部曲二人所開者,皆十石大黃力弩,十石弩又曰黃肩弩,顧名思義,發於肩膺之間,殺人百步之外,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隨着二人扣動弩機,兩點寒芒從關上飛出,徑直襲向李傕。
“中郎小心……”
“小心……”
砰砰連聲悶響,擋在李傕面前的部曲親衛被兩支弩箭同時擊中胸口,翻身折落下馬。親衛無一不是李傕所親厚者,身上披的是魚鱗精甲,最善抵擋箭矢,其雖中兩箭,只有其一破甲,入肉寸許,並無大礙,倒是墜馬這一下,摔到脖頸,着實傷的不輕。
李応、李利等人一擁而上,將李傕拖出大黃弩的射程外。
“呂布小兒,居然暗箭傷人!……”李傕咬牙切齒,目光如炬,恨不得立刻飛上城頭,將呂布殺死。謂左右道:“三天,我給你們三天時間,給我拿下嶢關!”
“諾。”
“咚!……”
天地間,突然傳來一聲炸響,似悶雷,似鼓聲,分不清楚。
“咚……咚……咚……”
連續的巨響,崔天裂地,這一次分清楚了,是戰鼓聲……
張遼接過親衛遞來的重達八十餘斤的大雙戟,即雙鋒大戟,一揮間,火花四濺,青磚鋪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
“中郎威武……”部曲親衛紛紛高呼。
張遼倒拖鐵戟走到關牆邊,看着關外黑壓壓涌來的董軍,繼而顧看四下,周遭士卒面孔上,或畏懼、或擔憂、或緊張、或興奮,不一而足。張遼緩緩開口道:“擂鼓,備戰……”
猛烈而狂躁的戰鼓聲霎時間壓下城外的鼓聲,氣浪翻騰,直衝雲霄……
霸水西,枳道大營。
太尉馬日磾、大鴻臚趙岐逢營不入,徑直返回長安,前將軍董越、楊烈將軍麴勝得知後不由面面相覷,看樣子,大戰已是不可避免。他們心裡其實很清楚,蓋俊氣勢洶洶而來,對長安可謂志在必得,絕無掉頭返回的可能。不過,人嘛,總有僥倖心理,他們想,馬日磾身爲蓋俊的老師,也許真能說服他……事實證明,這只是妄想。
董越是前將軍,名義上比楊烈將軍麴勝要高,但說到底軍中看的是實力,他只有兩萬人,而麴勝手握三萬大軍,又有韓遂在背後鼎力支持,這樣的結果是,他反被麴勝壓下一頭。所幸,大敵臨近,雙方必須精誠團結,方可共度難關,是以,麴勝對他還算尊重。可做決定的終究是麴勝,固也徵求他的意見,卻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麴勝雖然不能接受董越坐在他上面,可他同樣沒有謀奪主將席位的意思,說到底,那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位子,沒有必要爲了它惹董越不滿。因此,中軍大帳就形成了一副怪異的場面,麴勝、董越各自帶着麾下將領,分別坐於左右,主位則空着……
韓軍、董軍皆出自西涼,軍中多羌胡,風氣粗放,不類中原,最直觀的印象是,數十員將領,只有不到半數之人束髮,餘者皆效法羌胡,披髮於腦後,這般無疑更加自在。另外,亦不好跪坐蒲席,而喜坐胡椅,所謂胡椅,即後世之馬紮也。
麴勝曲腿躬身坐在小椅子上,目光時而望向對面董軍諸將,時而低頭觀看地圖,右手擱置案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書案,稍顯寂靜的帳中,這聲響略微有些刺耳。
此刻,帳內的氣氛,沉悶而壓抑,一方面,是衆人對蓋俊感到畏懼,戰無不勝之名可不是說笑的,蓋俊是真的打遍天下無敵手,和這種人對決沙場,誰要說不怕,不是白癡就是無腦之人
。另一方面,他們現今的處境很艱難。防守長安東方之敵,歷來以霸水以東阻敵最佳,新豐、驪山、霸陵等地,都是比較理想的防守之地,換句話說,一旦被敵人欺到霸水,就幾乎等於是宣告長安失守。
這道理,無論是漢軍將領,抑或董軍將領,人人都懂,奈何兩軍圍攻長安時,蓋俊已然過河,率領大軍一路疾馳殺來,等到己方順利攻克西都,卻不想蓋俊亦閃電般拿下新豐、驪山,二地一失,再企圖死守霸陵,無疑是屬於找死的行爲,萬般無奈下,惟有放棄霸陵,回到霸水西,憑河而守,困守尚且死鬥,況人乎。
然而,麴勝一想到董軍諸將把韓遂殷殷叮囑之語當做耳旁風,不捨得將精兵留在霸水以東,致使新豐、驪山輕易失陷敵手,造成今日的困局,就氣不打一處來。
迎向麴勝陰鷙的目光,董越不動聲色,他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這件事確實是他們不對,沒有什麼好辯解的,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天不從人願,大抵如是。
麴勝也明白這麼想有害無益,奈何心意,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只要理智不失,就行了。
麴勝用力敲了敲几案,待衆將視線投來,開口說道:“馬公、趙公一經離開,東岸蓋軍動作更大了,不出意外,開戰的日子就這兩三天,甚至於,就在明日。”說到這裡,麴勝掃視鴉雀無聲的衆人,繼續說道:“大家拜官封侯的時候,想必非常高興,也受得心安理得,包括我,因爲,這是我們拿命換回的。但是,我們也要知道,韓公爲我們向天子請官請侯,不單單是獎賞,也是爲了讓我們日後盡心保衛朝廷……而今,賴韓公與我們的努力,朝廷奸宄盡空,有復興之相,蓋俊卻不顧王命,欲動刀兵,試圖霸佔西都,臣凌主上,當此時,朝廷危急,正是需要我們出力的時候……”
韓遂系將領爭相拍着胸脯保證,言必會盡心竭力,護朝廷周詳。而董軍諸將則略顯沉悶,他們不是韓遂的人,只聽董越一人號令,後者不言,他們豈敢隨意開口?
見麴勝斜眼看來,董越表示盡忠爲國,義不容辭,隨着董越發話,董軍將領也都一一表態。
“好!士氣也用也!”麴勝一拍几案,笑着說道:“只要我等心懷忠義,一致對外,莫說區區十萬大軍,便是百萬之衆,又有何懼哉?”後對董越道:“董將軍,你長年駐守弘農,弘農東接河南,北臨河東,對蓋軍自是無比了解,遠邁我方
。便由董將軍帶領大軍據守霸橋,與敵接戰,待我等明晰對手優劣,再替換貴方。”
“好……”麴勝把董軍推倒第一線,是董越早就料到的,他對此無甚異議,一口答應想來。反正也落不到清閒,總歸是要打的,早打晚打都一樣。若是實在傷亡過甚,換對方接替就是,難不成,麴勝還敢拒絕?畢竟,鬧翻了,對大家都沒好處,只會使蓋俊漁翁得利,他相信麴勝清楚這一點,不敢無視他的要求。
散會後,董越稍作準備,便趕往前線,沿霸水巡視,闊達百餘丈的霸水,是天然的防線,只是河面上寬兩丈有餘的霸橋,稍顯礙眼,這個寬度,可容數馬並馳。
霸橋雖有石材,終歸是以木質爲主,一把火就能把橋燒個精光,可惜,董越不敢毀之。蓋因,長安南有綿綿大山,嶢關爲阻,東是霸水,北有渭河,西亦有諸水流,三個方向皆立大橋。壞橋甚易,卻無濟於事,蓋軍完全可以選擇從其他方向進攻,除非下定決心把橋都拆了,但那樣做,無異於自絕生路。
日落時,東岸雖有異動,卻無具體行動,董越叮囑將士小心應對,折返大營。
深夜,數以千計的蓋俊士卒、民夫展開行動,將浮箱、車輪捆綁一處,置於河面,並於其上架樑,再於樑上橫鋪橋面,這就是所謂的浮橋。十數條浮橋同時從東岸出發,一點一點向西延伸,由於事先準備充分,進展很快,至後半夜,已經建到河中央。
因天色漆黑,西岸董軍即使知道對方再架橋,能做的,也不過是向黑幕中亂射,效果可想而知,上百箭也未必能夠射中一人。有董軍司馬按耐不住,率百人登橋,不等行到一半路程,迎面撞上蓋軍,雙方各自喊一聲殺,揮舞刀矟,猛烈對撞。
這支董軍,歷經無數血戰,屬於百戰精兵,可他們的對手,是一羣長久揹負着“天下第一”之名的人。蓋軍,堪稱天下第一勁旅,而蓋軍諸營,射虎營最驍悍,沒錯,他們便是射虎營戰士。
“殺!……”程兆大步流星的向前衝,仗着頭上重盔,身被雙鎧,全無守招,左刀右矛,不見人血,絕不收回,短短几個呼吸間,便擊殺七八人。在程兆的帶領下,射虎營將士氣勢如虹,一往無前。
董軍被打得節節後退,只是他們亦有着勇者的驕傲,明知不是對手,也要死拼,然而當頂在前面的人看到帶領他們登橋的司馬踉蹌倒地,隨即被亂刃分屍,戰意立時動搖,勉強擋了幾下後,紛紛轉身逃跑
。不過作爲砍過無數人,也被無數人砍過的老兵,他們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把背後露給對手,只會死得更快。
程兆追着砍倒數人後,怏怏停了下來,低聲嘀咕道:“他孃的!這麼不禁打?記得去年可不是這副模樣,看來,董卓死後,董軍心氣也沒了。”去年,蓋俊發動雒陽之戰,時程兆爲射虎營屯長(百人將),先是偷藏黃金,被龐德察覺,捱了一頓鞭子,貶爲什長(十人),隨後擊李蒙一役,大發神威,斬司馬一人,軍侯二人,戰功僅次於龐德、胡車兒,升爲隊率(五十人)。又隨鮑出擊呂布、高順,總算官復原職。那時兩軍對戰,程兆能感覺到董軍不如己方,可也算勁敵,如今嘛……太廢了……
廝殺聲漸漸平息,顯然,董軍不是逃回對岸,就是被殺光了,程兆繼續向前,行着行着,手臂突然被人拽住,“屯長,不能再往前走了……”
“怕甚?”程兆不以爲然道。“多少董軍也不夠老子殺的。”
以一敵十不難,以一敵百也大有人在,但能以一敵千,以一敵萬嗎?隊率苦笑道:“我知屯長勇猛無敵,然我等的任務是守住大橋,確保大橋兩側修建浮橋的同袍、民夫不受打擾,縱然屠戮千人,亦不如任務重要……要殺敵,明日有得殺……”
程兆翻了翻白眼,哼哼道:“你小子嘴皮子確實好,難怪加入射虎營短短一年,就爬到隊率之位,不過你武藝要是有你的嘴皮子一半厲害,也許已經和我並駕齊驅了。”能進入射虎營的人,至少也是百人將級別,程兆這麼說,頗有貶低對方之意。
程兆確有些嫉妒這邊這人,他中平初便加入射虎營,算來六七年矣,至今還是個屯長,而對方只用一年,就升到隊率,關係又硬,不嫉妒纔怪。程兆卻是從未想過,以他的戰功,當個司馬綽綽有餘,甚至都、校尉也不是不可能,奈何他心性甚差,屢犯軍紀,僅在隊率、屯長之間,就蕩悠了不下三回,直令上官又愛又氣,想提拔他都不行。
隊率知程兆嘴巴雖毒,其實心裡並無惡意,笑了笑,扭頭看向橋的兩側。其年約二十上下,身長七尺四五寸,斜飛入鬢的劍眉下,雙目清澈靈動。他是西河王氏子弟,名憲,字伯章,和家主、幷州別駕王信關係不算近,也不算遠,倒是和卞秉妻子是同曾祖。與許許多多西北少年一樣,他也是聽着蓋俊的傳奇故事度過童年時光,於兒時,常聚夥伴,戲弄部伍,王信異之,稍年長,誦兵書,習弓馬,經王信推薦,鮑出首肯,去年始入射虎營,初爲什長,後爲隊率
。
程兆順着王憲的目光望去,說道:“要我說,搭建浮橋實乃無用之功。董軍已經不是原來的董軍了,只需三千精銳,便可順橋而至西岸,扎住跟腳。”
王憲搖搖頭道:“屯長太過想當然了。董軍固衰敗,猶能一戰,何況尚有韓遂的西涼軍……”
程兆連董軍都瞧不上眼,更勿提韓遂軍,只聽他不屑地道:“韓遂軍?我又不是沒和他們交過手,那幫烏合之衆,戰力甚至不及現如今的董軍,不足以論。”
“韓遂稱霸西涼,豈能無因?必有所恃。”王憲不同意對方的看法。
程兆拿眼斜視王憲,冷笑道:“韓遂,豎儒也,愛耍陰謀而不通兵事,你想想,他自起兵以來,打過幾次勝仗……想不起來幾例吧?敗仗倒是數不勝數。後來將軍赴幷州,董卓入京師,皇甫遭棄置,涼州一時無英雄,韓遂這才得勢。三者只要有一人鎮守西疆,韓遂豈能活到今日?將軍有一句話說得好,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
密集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看情形必是董軍再度登橋,程兆頓時收起笑容,四方臉上,佈滿殺氣,其貌似虎如獅,配上極盡雄壯的八尺偉軀,盡顯威風。他提刀拽矛,甩步向前,邊走邊道:“看來董軍不長記性啊,又來送死……兄弟們,給我殺……”
“殺……”射虎營戰士齊齊喝道。
漆黑的夜空下,霸橋之上,雙方快速拉近距離,而後,相撞,一時間,兵器撞擊聲、骨碎肉裂聲、嘶吼喊殺聲、淒厲慘叫聲此起彼伏,雙方纏鬥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瘋狂廝殺……
戰鬥慘烈而短促,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結束了,射虎營再一次取得了勝利。但這次的對手素質更高,人也更多,射虎營將士頗費一翻手腳才解決他們。程兆衝殺過猛,捱了一刀一矛,幸好都是小傷,他讓人草草包紮一下,繼續留在橋上。
後面又斷斷續續發生數場激鬥,黎明前的一刻,霸水兩岸,列滿數以萬計甲士,而十數座浮橋,亦快抵西岸……
一場參與人數超過二十萬,涉及半壁江山,乃至國運的大戰,即將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