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洪?臧洪?和呂布合傳的那個人?”
這人嗓門奇大,震得蓋俊腦子嗡嗡作響,良久才反應過來,細細打量起對方。他不僅長着八尺的身高,相貌也是宏大,方臉大耳、濃髮粗眉,加之腰懸長劍,望之便覺英武非凡。
“我正是蓋俊,字子英,敢問臧兄何以知曉我到此?”蓋俊邊說邊讓出身子,邀請臧洪進屋。
“不可說。”臧洪笑着走進來。
蓋胤料想今日恐怕是去不成了,向臧洪微微一禮,同阿白轉入後堂。
蓋俊落座後猛地一醒,想到了送自己來此的陳嶷陳公尚,路上他極少和他言語,初時還以爲對方性子清淡,沒想到藏得這麼深,才離開就把他到來的消息散播出去。
心裡固然有些小小不爽,卻也沒打算追究,反正總有一天會傳出去。
“餘亦爲童子郎,住在離此不遠,以後你我二人就是鄰居了,今特來登門打個招呼。”臧洪頓了頓又道:“子英獻上滅蝗策,可知在這京都掀起怎樣的波瀾?”
蓋俊默默點頭,雖未親見也能想象個大概,畢竟其中涉及了一衆宦官。
“依我看子英功在社稷,惠及千秋,實我輩楷模,只是閹寺從中獲利稍顯不美。”臧洪隨後眉頭一皺,嘆氣道:“說道蝗災,不僅我大漢國遭難,草原也未能倖免,自春季以來,鮮卑寇邊達二十餘次就是證明。並、幽百姓苦啊……剛剛遭了蝗災又被鮮卑胡狗洗劫一空。”
草原……永遠是中原王朝最頭疼的敵人,雙方打打停停一直到近代才作罷。
他同嘆一聲,順着他話問道:“臧兄可曉朝廷是何態度?”
“就我所知目下朝堂吵成一團,公卿武臣支持戰、守者各半,宦官作壁上觀,暫時沒有插手的意思。”話裡意思宦官倒下哪一邊,哪一邊就有了壓倒性的優勢。
蓋俊搖頭道:“天時地利皆不在我,不如不戰。”
臧洪面龐頓時露出尷尬之色。
蓋俊又不傻,立刻明白臧洪父親護匈奴中郎將臧旻是主戰派。
果然,臧洪苦笑道:“餘父乃主戰一方,其實餘父也清楚此戰艱難,然而我大漢國北方有着漫長的邊境線,鮮卑胡狗又來去如風,今天打這一下,明天攻那一下,與其使將士疲於奔命,百姓遭殃,不如決一死戰。況且到時熟悉草原地形之匈奴人、烏桓人必隨軍參戰,勝負乃在五五之數……”
“還是太險了。”這話蓋俊沒有說出口,他心知打確實無勝算,但正如臧洪所言,守同樣是守不住的。嗯,頭疼的事情還是留給當政者考慮吧。
“俊忽覺肚中乏食,臧兄可否介紹一處飯舍?”
臧洪見他轉移話題,知趣的點到爲止,笑道:“洪恰好知曉一處,定不會讓子英失望。”
蓋俊點點頭轉入後堂,本打算帶蓋胤夫婦同往,然而二人寧可一口乾糧一口清水也不願去,蓋俊不能強求,和臧洪並肩而出,一個英俊青年進入眼底,不正是送他前來的陳嶷嗎。只聽他道:“好你個臧子源,結識新友忘故人。”轉向蓋俊一揖道:“子源慕蓋射虎久矣,是以通告了他,除子源外再無旁人知曉,還望蓋兄原諒則個。”
臧洪一旁笑着爲蓋俊介紹道:“他姓陳名嶷,字公尚,與我同州,琅邪人。說來慚愧,洪之童子郎乃拜父親軍功所賜,公尚則不同,十二歲才名聞達州府,十四以通經考取童子郎,號‘神童’。”
“哦?還是個天才?”
蓋俊遂向他發出邀請,三人邊行邊聊,一路不時有學子和臧洪見禮,看得出他在太學堪稱風雲人物,也是,留名青史的人必然不會簡單了。
走出太學大門,不遠便是一座商肆,他來時路上曾路過這裡,人山人海,喧鬧異常,惟一與他處商肆不同的是,這裡有着爲數不少的太學學子從事經營、幫傭,臧洪說這些人多爲家庭貧困者,爲了生活不得不操此賤業。
“這有什麼,不就是半工半讀,勤工儉學嘛。”他心裡暗道。
三人來到市中央,站在一座恢弘酒樓前,其上書【醉鄉坊】三個大字。其樓高數丈,長十餘丈,皆由百年大木建成,雕樑畫棟,氣派非常。
前來喝酒的人很多,都上到高樓聚餐,就在蓋俊準備登樓的時候,一個小廝熱情地對臧洪一揖,將三人帶向後院。他聽了解釋才明白過來,原來前面那座氣派非常的高樓竟是接待一般賓客的地方,後院十數幢小樓纔是招待貴賓之所,如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
小樓外表看似平平無奇,其實裡邊別有洞天,其裝飾奢華到連蒲席都包着青緣。
臧洪拍拍手,美酒佳餚紛紛列案,絲竹管絃驟然響起,八名妙齡舞伎隨着音樂節奏翩翩起舞。
蓋俊面帶微笑看着,時而端起一杯酒飲下,話說他前世什麼舞蹈沒見過?什麼美女沒瞧過?這點小場面如何能鎮得住他。臧洪、陳嶷哪裡知道這些,只覺得他定力驚人。
一曲終了,臧洪斥退舞技,舉杯搖敬二人。
蓋俊未立刻飲之,而是好奇地問:“這裡一餐花銷不少吧?”
“子英提錢作甚,看不起我還是怎地?”臧洪重重一落酒杯,假作不悅。
陳嶷也道:“子英失言,當自罰三杯謝罪。”
蓋俊倒也豪爽,喝下杯中之酒,又連幹三杯,面色始終不改。
“好酒量。”臧洪這才改顏。
隨着蓋俊連連乾杯,房內氣氛驟然升溫,三人敞開了肚皮喝,飲滿二石酒方纔罷了。
蓋俊獨飲一石,身形只是略微搖晃,出了門被濃濃熱風一吹,立時醒了一半,而各下半石酒的臧洪、陳嶷卻腳底下趄趄趔趔,滿嘴酒話,不辨東西南北。
小廝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們,幾次欲言又止。
蓋俊醉眼斜睨他道:“所費幾何只管報來,絕不會少你一錢。”
小廝忙道:“郎君誤會了,臧君乃鄙店貴賓,特別吩咐不得收受他邀請客人的錢財,小人是想問郎君需安歇之所否?臧君每次飲罷都會睡上一會兒。”
蓋俊吩咐道:“你去扶他二人歇息,不用管我。”說完取出一袋錢強塞給他便要離開,不想被轉過身來的臧洪看個正着,一把拿住他的臂膀,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先走。
“子源也在?”
蓋俊尋聲望去,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相貌俊偉的青年士子向這邊走來。
“原來是大兄。”臧洪睜大眼睛看了半天,打一個酒嗝道:“大兄,你可知我手拉之人是誰?哈哈,你決計猜不到。”
青年士子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說道:“可是蓋射虎?”
“……”臧洪醉容一僵,轉頭爲蓋俊引見道:“此人乃吾同鄉,廣陵張紘是也,字子綱,博學多才,智計過人,勝洪十倍,洪以兄事之。”
張紘?
莫不是江東二張?
沒想到來太學第一天竟一連遇上兩位青史垂名的大人物,看來在這太學不會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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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一石=10鬥=120漢斤,30公斤。二石60公斤酒,別說三人,就是三頭牛也喝不完。漢代有一種酒具叫鬥,是一種大杯子,一石就是十大杯酒,相當於十幾瓶啤酒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