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阿若率領不到五百漢軍殘兵輕鬆擊破鮮卑王庭親衛軍右翼,絕塵而去,這支弱小到彷彿伸出手指輕輕一戳就會破裂的殘軍,讓數萬鮮卑人、屠各人呆立原地,目送着離開,卻是誰也沒有想過追擊,他們都被漢軍的豪勇震懾住了。
鮮卑人引以爲傲的王庭親衛軍,比漢軍人數多出一倍,居然還拿不下對手,反而折損上千,鮮卑大勇士落居受傷。更讓他們不能接受的是,神獸大旗被砍倒,雖然鮮卑人旋即重新豎起,但那確實是被砍倒了,搜索記憶,自從檀石槐建立王庭後,似乎神獸大旗就從未倒下過,今天,這個神話破滅了。
“王,我沒有完成你交代的任務,願意接受任何處罰,即使讓我以死謝罪。”
和連眼珠赤紅,青筋突起,看着落居單膝跪地,血染鎧甲,他感覺自己快要起爆炸了,偏偏想發火又發不出來,臉色憋得通紅,耳中嗡嗡作響,急忙扶住身邊侍衛。
王旗下一片死寂,置鞬落羅半晌開口道:“落雕長史非是易於之輩,我看我們還是回草原吧。”置鞬落羅心裡惦記着日律推演、宴荔遊的二十萬部民,話說北地郡區區財物怎麼可能和二十萬部民相比,那可是成爲西部王,乃至鮮卑王的重要基石啊
那加也是這個心思,點頭附和道:“置鞬落羅大人說得有道理。我們此來是爲搶奪漢人財貨,而今的情況是我們失去了突襲的優勢,再往前就會變成與漢軍決戰。即使能勝也是賠本買賣,且蓋俊肯定已經告知涼州其他太守我們入境的消息,拖延下去隨時有被漢國包圍的危險。”爲了儘快返回草原,那加是能誇大威脅就誇大。
屠各首領們認爲此話大有道理,一致同意撤退,一路來他們在後面撈了不少好處,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和連臉更紅了,讓人擔心他會不會爆體而亡。
東部鮮卑大人出兵最少,分量不足,即使開口別人也未必聽得進去,何況無論贊同前進還是撤退都會得罪人,便懶得表態,老神在在。而中部鮮卑大人不說惟和連馬首是瞻也差不多,皆是等着和連發話。
“不能走。”跪在地上的落居說完,又垂下頭。
“呼……”和連稍稍鬆了一口氣,落居的話無疑大大減輕了他身上的壓力,說道:“落居說得對,不能走。我們一旦撤退,就會成爲整個草原的笑柄。”
諸鮮卑大人心道:“是你成爲草原的笑柄吧。”
“可是……”置鞬落羅還要再言,和連大手一揮道:“我意已決。”
置鞬落羅氣得咬牙切齒,目光略顯陰森,和連已是幾次在人前落他面子了。
和連馬鞭南指,正待發令,猛然鮮卑一陣騷動,隨後侍衛稟報漢軍又回來了,和連一怔,扭頭向東方看去,果然有幾百名衣甲破爛的漢兵浮現眼底。
和連皺眉道:“他們在拖延時間,不用理會他們。出發——”
這邊鮮卑人剛起動,數百漢軍迅猛撲來,兜一個小圈子避開亂箭,弓弩齊發,掃倒數十人,一頭衝進鮮卑右翼,刀矟齊下,斬首百級而退。
和連怒了,派出三千騎追出,楊阿若帶着鮮卑人連奔十餘里,三繞兩繞,甩開追軍,又出現在和連面前。不過這次楊阿若沒有再衝擊鮮卑人,而是遠遠不痛不癢的放幾箭,即使這樣,還是將和連氣毛了,再派三千人。
如此反覆糾纏,漢軍最後一次差點被包了餃子,不敢再騷擾,一去不復返,但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如今已是太陽西垂,日漸黑暗,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楊阿若從出戰始,以近四千人陣亡爲代價,殲敵上萬,拖延鮮卑大軍整整半日之久。
馬騰用了一日一夜召集漢胡步騎四萬,可他神色沒有半點輕鬆,先不說軍官奇缺,裝備奇缺,四萬大軍先零羌便佔了七成還多,雖然他們不乏戰鬥經驗,卻談不上精銳可言,真正能讓他放心的也就一萬上下,據楊阿若回報,鮮卑人足有六七萬。
馬騰認爲野戰毫無勝算,打算據城而守,楊阿若歸來後沉默良久,點頭同意了他的意見,兩人正欲準備守城事宜,蓋俊的信突然送達,信上就一個字,戰
馬騰不由苦笑,蓋俊說得還真輕鬆,戰,怎麼戰?拿人填嗎?然而無論他願不願意,蓋俊的命令是不能違背的。既然決戰不可避免,那楊阿若有一條情報就顯得很重要了,六七萬鮮卑大軍並非全部是髡頭,還有一兩萬披髮胡人。
“屠各人……”馬騰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爲了應對鮮卑人正面衝擊,馬騰令兩萬步卒背靠城池,身前置放大車數千乘,車弩上百架,左右翼各列五千輕騎,堪稱典型的烏龜陣。如此佈置,馬騰心裡猶然打鼓,其實鮮卑人看到數萬漢胡大軍何嘗不是惴惴不安,楊阿若率領的漢軍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雙方對峙小半日,拖得越久對鮮卑越不利,和連終究忍不住出手,指派右翼東部鮮卑一萬騎出陣,馬騰冷冷一笑,毫不猶豫地讓左翼五千羌騎對上,如雷的戰鼓聲、低沉的號角聲、沖天的喊殺聲,兩支騎軍飛速相撞,鮮血瞬間染紅大地……
雙方打了整整兩個時辰,羌騎傷亡慘重,已有些不支,眼看敗亡在即,鮮卑人不禁面面相覷。對手的騎兵面對多一倍的鮮卑人能打到現在,着實不容易,卻遠遠比不上先前碰上的漢軍。
那加低聲道:“難道我們碰上的真是漢軍精銳?”
置鞬落羅道:“我早就說過了,你當時還不信。若是北地的兵都這麼能打,那還有我們的活路嗎。”
“漢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和連輕笑說道。
不久,羌騎崩潰,逃離戰場,和連命騎兵順勢擊漢軍側翼。鮮卑人發現漢軍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強,頓時嗷嗷叫着撲向步卒,不想撞個頭皮血流,丟下兩千餘具屍體,狼狽逃竄。和連勃然大怒,派一萬騎相助。
看着和連的舉動,馬騰心臟砰砰直跳,一切如他所料,猛然間發覺身邊少了點什麼,環顧周圍,瞪目喝道:“虎頭呢?虎頭哪裡去了?誰看到他了?”
馬舉左右看看,說道:“虎頭剛纔說去小解,還沒回來?”
“放屁”馬騰開口罵道,因爲他在左翼戰場看到了兒子的身影。他還不滿十二歲啊,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他在那,快點派人把他抓回來”
馬舉順着兄長所指方向看去,心裡一涼,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
“殺……”馬超面色潮紅,騎着一匹棗紅馬,穿梭于軍陣間,開滿一石騎弓,一箭射穿二十步外鮮卑鐵騎的額頭,這是他殺的第三個鮮卑人了。
馬超矮小的身子,稚嫩的臉龐表明他還是一個孩子,小帥亞利看得心喜不已,他今年五十多歲了,身邊女人超過十個,卻是光佔窩,不下蛋,只爲他生下三個女兒,自己這輩子是生不出了,那就找一個好了,衝侍衛道:“去把那個小子給我生擒回來,我要讓他當我的兒子,繼承我的家業。”聽到之人無不羨慕,暗想這小孩可真夠幸運的,亞利可是東部鮮卑小帥,擁有萬餘部民,三千鐵騎。
馬超忽然發現很多鮮卑人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心想自己是不是殺了某個鮮卑大人物?念及此,不僅不害怕,反而更加興奮,連連開弓,箭矢亂飛,射殺四人。
亞利侍衛暗暗叫苦,小帥說了要生擒,他們連馬也不敢射,生怕摔壞了,加之還要衝擊漢軍方陣,一時間死傷慘重。亞利眼見侍衛衝不進去,將手下數百人全部派了上去。
亞利不惜一切代價的舉動終於換回成果,漢軍方陣被撕開一條口子。亞利部族戰士大頂着長矛箭雨大叫着撲到馬超面前。
馬超稚嫩的小臉顯露出一絲懼意,拔出腰間三尺環首刀,左右揮砍,斬中兩人,“咣噹”一聲,刀被一個鮮卑人大劍擊落,數人一擁而上,把他拽下馬,向外拖行。
“爲什麼鮮卑人不殺我?”馬超腦子渾渾噩噩的,怎麼想也想不通。
“胡狗敢耳放下我侄兒……”叔父馬舉的暴吼傳入馬超耳中,直如天籟之音,一陣激烈的砍殺後,身子被提了起來,入眼的,是叔父滿懷憤怒的四方大臉。
“阿叔……”
“混……你個小混蛋不要命了?”看着馬超小臉濺着血珠,馬舉胸膛熊熊燃燒的怒火立時煙消雲散,只剩下陣陣後怕,他如晚來一步,侄子就被鮮卑人帶走了。“跟我走,看回去兄長怎麼收拾你。臭小子……”
漢軍步軍左翼面對萬餘鮮卑精騎連番衝擊,防守堅若磐石。和連沉吟一聲,令置鞬落羅、那加聯合中部鮮卑一萬騎出擊,消滅漢軍右翼五千遊騎。這樣一來,漢軍就真的是烏龜殼了。置鞬落羅、那加等人依令而出,和漢軍最後五千騎戰成一團。
馬騰眼睛瞥了一眼躲在馬舉身後的兒子,無暇理會他,命令旗使向背後城頭揮舞大旗,城內上萬騎聞令分別從東、南二門潛出,合併後直撲鮮卑中軍。
其時,鮮卑中軍僅剩三萬餘人,超過半數是披頭散髮的屠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