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種瓜得瓜
茜雪就道:“我方纔也是如此說的,只是尤老安人一個勁兒搖頭,說要見過老爺才走。”
李惟儉放下瓜皮,晴雯立刻送上帕子擦了手,他便笑道:“好端端的怎麼遭了賊?也罷,我過去瞧瞧,看看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晴雯要隨行,李惟儉沒讓,只留下她繼續吃西瓜,自己則與茜雪一道兒去了前院。
進得偏廳裡,便見一老二少三女並兩個丫鬟齊在,那尤二姐兀自嗚咽哭泣,三姐則在一旁氣咻咻地說着什麼。
眼看李惟儉到來,三女趕忙起身,那尤老孃滿面堆笑:“李爵爺安好。”
李惟儉略略頷首,自顧自落座,問道:“尤老安人尋我?不知有何事啊?”
尤老孃就道:“爵爺不知,我家中方纔遭了賊了!”
卻是酒宴散去,尤老孃與兩個女兒都飲了酒,便各自去安歇。尤二姐不勝酒力,略略洗漱過了便褪了衣裳上了炕頭。誰料隱約聽得細碎響動,又覺涼風習習,尤二姐睜眼,模模糊糊就見房頂瓦片不知何時被人揭了,一團漆黑的臉正盯着自己。
尤二姐嚇得大叫,引來丫鬟查看,這才驚走了賊人。
尤老孃又驚又怕,連忙打發人去順天府報官,又打發下人四下查看。只是尤家陰盛陽衰,尤老孃手中不富裕,前院只請了一個老僕兩個小廝,老的老、小的小,真有強人翻牆入內,這仨人又哪裡是對手?
有心別居他處,奈何如今天色已晚。是以三人商議一番,乾脆便來朝李惟儉求助。
李惟儉見其不死作僞,思忖道:“臨近年關,這賊人是多了些。”
那尤三姐就道:“什麼賊人?我看定是那張華來尋仇了!”
“三姐!”尤老孃呵斥一嘴,隨即賠笑:“且聽爵爺怎麼說。”
李惟儉便道:“我手下倒是有個得用的,不如打發去照看一番。三位放心,那可是正經的練家子,等閒三五個人近不得身。”
“這——”尤老孃福了一禮,囁嚅道:“多謝爵爺照拂,只是如今小女受了驚嚇,只怕不敢住那宅子了。如今有天色已晚,便是尋客棧也不易。我腆着臉求爵爺收容小女,待過兩日,我便帶小女去寧國府躲避一陣。”
眼見李惟儉猶疑不語,尤老孃還要懇求,那尤三姐就道:“料想李爵爺心中不待見咱們,娘還是莫求了,咱們不若去求了姐夫,好歹有容身之地。”
尤老孃又是呵斥連連自是不提。
李惟儉心中暗忖,本就相識,又遭了難,不好不伸手。如若不然,過年時見了賈珍與尤氏只怕不好說話。
因是笑着頷首道:“尤老安人所請,實在出乎預料。我方纔想了想,這內宅裡怕是多有不便,倒是側花園有一樓可供居住,若三位不嫌棄——”
尤老孃頓時喜道:“爵爺這話兒說的,能借咱們住就是恩情,哪裡還會嫌棄?”
當下李惟儉不再多言,打發茜雪領着尤家三女安置,自己則施施然回返了正房。
回去與衆女一說,衆女雖面上不曾說什麼,心中卻暗自提防。家中遭了賊就不敢住了?這是哪裡的道理?分明是想借此與自家老爺扯上干係。紅玉與晴雯彼此遞過眼神,心下明鏡也似,這借住期間須得紮緊籬笆,免得有人趁虛而入。
紅玉還琢磨着,回頭兒須得跟傅秋芳商議一番纔是。
這邊廂暫且按下不提,卻說尤老孃打發了丫鬟回去取被褥,自己則與二姐、三姐隨着茜雪入得側園,行過竹林便到了一處樓前。
此樓本是早前奉恩將軍爲女兒所修的繡樓,李惟儉入手之後只略略修葺,便就此保留了下來。
尤老孃三女入得內中,見其並不奢華,內中陳列簡單,與那寧國府天香樓沒法兒比,三姐就不由得撇了撇嘴。
二姐卻感熱浪撲面而來,因是詫異道:“這樓中莫非燒了地龍不成?”
茜雪道:“這倒不是,前番修葺時老爺裝了暖氣,便是那個——”茜雪指着牀下的暖氣片道:“——這內中自鍋爐房流過來熱水,冷水再返回鍋爐房,如此反覆,室內就熱了。”
“暖氣?”尤老孃行過去,探手一摸,頓時驚道:“這般滾燙,難怪這樓中如此暖和。”
茜雪道:“還不止呢,老爺還預留了自來水管子,說待來年自來水鋪展過來,也給樓中接上,如此用水便不用打發人去提了。”頓了頓,又道:“這暖氣邊兒上有閥門,擰開便能淌出熱水來。三位若要潔面、洗腳,倒是能用此水。若是飲用,還是打發丫鬟去另取吧。”
二姐問道:“這水喝不得?”
茜雪就道:“老爺說內中有鐵鏽,喝起來會有怪味兒。”略略一福:“樓上有臥房,三位先行安置,若有事兒打發丫鬟來尋我就是。”
茜雪走了,過得片刻丫鬟抱來被褥,尤家三女先前吃了酒,又受了驚嚇,這會子極爲睏倦,略略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安置。
待轉天清早,丫鬟念夏送來食盒,三姐這會子剛好餓了,將那食盒鋪展開來,頓時驚奇不已。
內中一迭韭黃雞蛋,一迭涼拌的黃瓜絲,另有鵝脯、雞胗,酥油餅、碧梗米粥,這吃食放在夏秋只是尋常,可偏生此時是十冬臘月。
三姐感嘆道:“如此看來,李家的富貴在裡不在表。”
尤老孃就道:“再富貴又如何與寧國府比?寧國府可是百年傳承下來的富貴,家中隨便一樣物件兒都有說道。李爵爺這般新晉富貴的,只怕沒個十幾、二十年,也積攢不下那些物件兒。”
二姐挑了一筷子黃瓜絲,頓時清涼爽口,禁不住愜意地眯了眼。說道:“冬日裡能吃上一口黃瓜,真真兒是舒爽,往常便是使了銀錢買那溫湯菜,也不過是些韭菜、蒜苗之類的葉子菜,還是這瓜絲爽口。”
正感嘆之際,念夏又送來一具食盒,說道:“姨娘這會子正伺候着老爺,怕三位吃不順口,特意預備了些果子。”
尤老孃等以爲不過是蘋果、柑橘之類的,因是隻隨口感激了便接過了食盒。待三姐鋪展開來,頓時驚呼出聲。
“呀!哪兒來的西瓜?”
念夏笑吟吟道:“我家老爺種的。”
尤三姐瞪大了眼睛:“你家老爺冬日裡能種出西瓜來?”
念夏就道:“這有何不能?這瓜就是東跨院暖棚裡栽的,除了西瓜,還有甜瓜呢。” 尤家三女頓時面面相覷。心下暗忖,這李財神本事也太過大了,冬日裡都能種出西瓜來,這往後是不是就要點石成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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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尤家三人如何作想,隔天已是臘月二十。尤老孃一早兒便出了門,自去寧國府求告,只將二姐、三姐丟在了李家。
李惟儉這日休沐,想着年節時賓客盈門,只怕不好送年禮。因是乾脆今日便提早送了。
這頭一個送的,自是老師嚴希堯家。那山珍、野味、海鮮也就罷了,那一車果蔬,尤其是四個碩大的西瓜惹得嚴家上下嘖嘖稱奇。
師孃一高興,更是決定晌午親自做菜款待李惟儉,嚇得李惟儉連忙推說過會子還要去給榮國府送年禮,又極爲惋惜一番,這纔將此事揭過。
開玩笑,師孃那手藝除了不會要人命,真真兒就沒有一丁點可取之處!
隨老師嚴希堯進得書房裡,就見嚴希堯眼神幽怨……李惟儉算是躲過一劫,可休沐的嚴希堯怕是躲不過。
李惟儉只當沒瞧見,隨即與嚴希堯說起了朝政。果如李惟儉所料,非但改稻爲桑,便是那火耗歸公一事,如今也在扯皮。
政和帝與陳宏謀定下調子,火耗是一定要歸公的,如今計較的是地方留幾成,又有幾成須得上繳。
二人說了半晌,嚴希堯見弟子李惟儉幾次欲言又止,禁不住笑道:“復生有什麼要說的儘管說來。”
“是,”李惟儉道:“老師,既然火耗弊端種種,便於下頭貪瀆,何不乾脆鑄幣?如此豈非免了火耗這一遭?”
嚴希堯眨眨眼,哈哈大笑道:“復生此言,太宗當年非但說過,還實際操作過啊。”
“啊?”這事兒李過操作過?
只聽嚴希堯細細道來,敢情人家李過還真幹過,只是沒兩年就潦草結束。
莫說是東方,便是整個世界,很長一段時間裡因着技術不到位,打製出來的銀幣都不過關,邊緣不平整,大小、形狀不固定,且純銀質地軟,極容易變形。
這位太宗大抵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弄了套水力壓制機,造出來不少銀幣。奈何內中沒摻旁的金屬,導致銀幣柔軟,放着還好,一用就變形。
然後就有大聰明發現了商機,專門收購銀幣,用小剪子將邊緣剪掉了,或者乾脆用銼刀銼掉一些銀屑。
有一個大聰明,後頭就得跟着一堆大聰明。於是乎你剪一下,我剪一下,你銼一點兒,我銼一點兒,到後來那銀幣嚴重縮水,官府一看這哪兒行啊?趕緊報了太宗李過。
李過哭笑不得,剛好那會子戰事正緊,乾脆就把鑄幣的事兒取消了。
李惟儉聽罷了暗暗思忖,似乎銀幣周圍得弄一圈鋸齒用來防剪吧?另外銀元裡頭添什麼東西增加硬度來着?時間有些久遠,實在想不起來,回頭兒須得試試。
眼看臨近午時,李惟儉忙不迭告辭離去,只餘下老師嚴希堯滿臉的幽怨。
待回家中用過晚飯,李惟儉又命人趕着兩輛馬車趕赴榮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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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院兒。
年關將近,賈母發了話,許那教養嬤嬤歸家歇息一陣兒,因是三春等便閒暇了下來。
這日迎春閒坐了與探春手談,姊妹倆正說着閒話,忽而司棋喜滋滋進得內中道:“姑娘、三姑娘,儉四爺來府上了,還送了一車年禮。”
迎春面上一怔,探春已然喜形於色,道:“儉四哥來了?定然送來不少好玩意,二姐姐,暫且封了棋局,待我看過來回頭兒咱們再下。”
探春說過,丟下迎春風風火火便走了。
二姑娘面上是既期盼欣喜,又哀婉憂傷。那會子議親的事兒,迎春自是早就聽聞了,虧得李惟儉出面維護,定下三年之約,好歹給迎春留了顏面。如若不然,她這個二姑娘往後又如何在府裡頭待下去?
這些時日司棋、繡橘也從旁勸慰,二姑娘心中鬱結稍稍紓解。如今他又來登門,就是不知會不會如往常那般來這邊廂瞧瞧。
二姑娘心中酸澀,琢磨着這一遭大抵是不會了吧?沒議上親,不拘是避嫌還是旁的,儉兄弟都不好再來這邊廂了。
於是乎迎春心下開始自怨自憐。正憂傷間,繡橘又進來喜道:“姑娘,儉四爺與老太太說過了話兒,這會子正朝這邊兒來呢。”
“啊?”迎春喜得一下子起身,緊忙行到裡間對鏡打量,緊張道:“司棋,伱瞧瞧我這髮髻是不是亂了?還有這釵好似不太配呢。”
司棋緊忙過來幫着迎春梳妝了。過得須臾,外間傳來聲響,卻是繡橘將李惟儉引入正房裡。
繡橘笑道:“儉四爺稍坐,姑娘正梳妝呢,我去給儉四爺端一盞茶來。”
李惟儉頷首應下,身形卻不曾落座,反倒邁步朝內中行去。須臾光景,二姑娘便見鏡中身後出現了儉兄弟那笑吟吟的面孔。
迎春羞怯道:“儉兄弟,我……頭髮亂了。”
李惟儉只道:“亂了也好看。”
迎春頓時羞得不知如何言語了。司棋爲其插上鳳釵,旋即笑吟吟退下,內中便只餘下二人。
李惟儉四下看看,忽而一抖手,攏着袖子的手探到迎春身前:“二姐姐快拿着。”
“什麼啊?”
迎春伸手捧了,便覺手中一沉,仔細打量,卻是個好大的甜瓜!
“甜瓜?哪兒來的?”
李惟儉得意道:“還能是哪兒來的?自然是我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