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請客,柳五兒在這“月明軒”裡點菜,翻開菜單,卻是拍案驚奇。
那菜單上頭寫明瞭,這是月明軒的時令菜單,只從九月供到十一月,菜單上的菜品以蟹菜爲主,開頭看着還是尋常,再往後看,賈府蟹宴時候,柳五兒做的那幾道,“十年陳醉”、“擁菊對月”、“長河落日”、“四美羹”之類,都在其上。
寶玉探頭過來,也是皺起了眉頭,奇道:“這是薛大哥哥家裡的生意啊,怎麼會是這樣?你等等,我且問問。”
他一招手,叫過雅間裡服侍的小二,問了幾句這時令菜的事兒。那小二便解釋說:“寶二爺,這時令菜單是咱們店裡纔出的,專做蟹菜。是小店手藝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一天只做十席,光材料就要十好幾兩銀子,所以也難怪這一席最少要二十兩銀子。最近這螃蟹席面賣得甚好,不少人都專程上門預定呢!寶二爺今兒運氣好,咱們店裡的蟹宴還沒訂滿,還有一席。”
寶玉說:“我就問你們店裡這食單是怎麼得來的。”
小二撓撓頭,不明白寶玉的用意,只好說,“這個月初二,我們家大爺帶了這食單出來,還有個廚娘也一過來,教了廚下一遍,又看着小店的廚子做了一席,指點了一番,小店這纔開始經營這道蟹宴的。”說着,小二還故作神秘,壓低了聲音說:“聽說,這蟹宴的食單,是我們東家的大小姐,在國公府裡閨閣飲宴之際,給想出來的單子……”
“放肆——”寶玉立即一拍桌子,“你這臭小子渾說什麼,閨閣之中的事情,也是你可以混說的?”
小二曉得說錯了話,舌頭一吐,退在一邊,再也不敢做聲了。
寶玉看了柳五兒一眼。柳五兒的臉自然是黑的。
九月初二,就是賈府蟹宴過後的第二日。這一模一樣的蟹菜名字,就寫到了別人菜館的菜單上,確實叫柳五兒險些氣破了肚皮。那個過來下廚教導的廚娘,不會再有別人,一定是那個跟着李老三混的扈春娘。
柳五兒想到這兒,沉思片刻——這扈春娘竟然是薛家的人,柳五兒以前就已經隱隱地覺出來了。只是這薛家的人,怎麼到了大廚房,就跟邢夫人手下的李老三混到了一處了呢?
“你們這蟹宴的食單,可不是自創啊!”柳五兒放粗了嗓音,沉聲對那小二說。
小二伶俐得緊,回答道:“咱家也沒說這蟹宴的食單是咱家自創的啊!”
柳五兒一時氣結,這纔想起來,這個時代裡還沒有知識產權保護,更不存在什麼侵犯商業秘密的說法。只是這些費勁了心思創出來的菜品,總共才贏了二十兩銀子的賞銀,竟然叫人這麼輕輕易易便竊取了去,而且一席蟹宴就要賣二十兩,一天十席,兩個月就是一萬二的流水。柳五兒只覺得自己心裡“嗷”的一聲,那叫一個憋屈喲!
“啪”的一聲,柳五兒細白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另一隻手指着那小二,說:“好!既然你們家這螃蟹席面這麼靈光,我便要試試。就按這菜單,將這一席菜都上了。”
小二語塞了塞,不曉得是不是應該聽從柳五兒的指示。柳五兒指着寶玉說:“有這位爺在這兒買單,你們還怕我賴賬不成?”
寶玉在旁邊看着柳五兒發脾氣,無從勸起,只得無奈地朝那小二點了點頭,說:“嗯,先按這菜單上幾道吧!”
小二點頭,飛也似的去了,跑到廚下添醬加醋地說,賈府的二公子今天帶了個特別女氣的小相公過來,要吃蟹宴。
這邊雅間裡,寶玉卻帶着幾分愧色看着柳五兒,說:“五兒,實在是對不住,這食單的事兒,我也是第一天知道,寶姐姐她……”
“也沒啥!”柳五兒很大度地搖了搖頭,她心裡已經想到了應對的方法,這,沒準也是個商機不是?
“寶兄弟,”雅間外頭,一個粗豪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見一人,二十歲上下,頭戴書生巾,卻沒有半點書生氣,身上穿着青色的竹葉紋杭綢直綴,腳上踏着一雙黑漆的亮面武士靴就大喇喇地進來了,往寶玉對面“啪”地一坐,一雙小眼就往柳五兒身上直溜。
寶玉連忙見禮,對柳五兒說:“五兒,這是薛家大爺!”
薛家大爺,全名:薛蟠;字:文起;外號:“呆霸王”;
性別:男;愛好:男女通吃;
職業:皇商;
家庭背景:父早逝,母薛姨媽,有個妹妹薛寶釵,還有堂弟堂妹之類的薛氏族人;
婚姻狀況:目前未婚,有一房美妾外加屋裡人若干,將來則會迎娶“桂花夏家”的小姐爲妻;
柳五兒這才省起自己眼下是個男裝打扮,沒準薛蟠就自己當了優伶戲子之類的人物了,當下也站起來,學着寶玉的樣子,團團一揖,放粗了聲音,道:“薛大爺!”
因柳五兒穿着寶玉的衣飾,乍一看,也是個濁世佳公子,薛蟠擔心柳五兒背後有什麼來頭,當下也不敢造次,回了禮,坐下說:“怎麼,聽說你們特地要吃這月明軒的螃蟹席啊!”
柳五兒一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是呀,是專程來挑毛病的。”
薛蟠一愣,這個是個什麼理兒?
寶玉看看柳五兒,又看看薛蟠,長嘆一聲,乾脆在旁邊做個安靜的吃貨。
少時蟹宴上的菜上齊了,薛蟠抱着雙臂,看着柳五兒跟吃貓食一樣,每樣都嚐了一丁點兒。接着柳五兒便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薛蟠便問:“怎麼樣,毛病挑出來了沒有?”
柳五兒擡着下巴,傲氣地道:“自然挑出來了,還不少!不過,這些毛病我只打算說與那個剽竊他人食單的人去說去。”既然這些事兒都是薛寶釵在背後操持,那她又何必與這大白癡薛蟠多費口舌?
薛蟠立時就跳了起來,戟指着柳五兒就要相罵。卻被一個外頭進來的人攔住了,那人笑道:“薛文起,你怎麼還是這樣毛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