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醉白樓最最拿手的幾道菜都送了上來,都是由袁文彥站在柳五兒身邊,輕聲慢語,一一給柳五兒介紹這些菜品的名稱用料。
柳五兒吃得眉花眼笑。
這醉白樓,在揚州也是歷經百年的老字號了。這最拿手的菜品之中,有不少是祖上傳下來的,經過千錘百煉,不斷改良配方,到了如今,果然是一絕。不少菜品的搭配、調味,甚至擺盤,都很有可取的地方。柳五兒心想,還是到這等有底蘊的酒樓來偷師,比較有效率啊
少時,柳五兒和雪雁兩個,將菜品都嘗過,覺得肚內有七八分飽的時候,才放下筷子,接過女小二奉上的茶水喝了起來。
袁文彥微笑着在旁侍立着,絲毫不曾將侍奉柳五兒吃飯當做一件苦差事。
相反,他看着柳五兒吃得香甜,眼中的笑意就越盛。
大約天下的廚子,此時此刻,都會是一般的想法吧
少時柳五兒吃飽喝足,她才擡起頭,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袁文彥。
袁文彥的臉,卻不知爲何,騰的一下紅了,趕緊挪開了視線。
只聽雪雁“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袁文彥登時更加窘迫,頭也不敢擡,只聽雪雁好像貼着柳五兒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被柳五兒啐了回去。而究竟說了什麼,袁文彥卻不敢想。
“袁少爺,這次的事情,我真的要謝謝你”柳五兒輕聲道謝。
袁文彥費了好大功夫,才聽明白了柳五兒的話,趕緊搖手,說:“別千萬別,小人,小人什麼都沒有做啊”
在柳五兒被柳家人攻訐的那短短兩三天裡,這名女子被至親所中傷陷害,嚐盡了苦澀;這實在很想他當初一力要接下袁老爺子的衣鉢的時候,質疑、羞辱、巧取、豪奪沒有一樣不在他身邊發生過。
而那個時候,柳五兒是他袁文彥的轉機,而如今,柳五兒遇到類似的事情,袁文彥其實深悔,他沒能夠做得更多。
“嗯,對了,話說回來,我要謝謝的人還真多,得儘快辦了。”柳五兒轉頭對雪雁說,“反正在這裡,也留不了多少天了”
聽到柳五兒這話,袁文彥和雪雁,同時吃了一驚,都道:“怎會”
“梅姑娘不是,是縣縣主,您要離開揚州府”袁文彥當真緊張起來難道,他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這如花美眷,如斯笑顏
柳五兒點點頭,黯然了片刻,又笑道:“能相識一場,便是好的。袁少爺,我以前曾經言語得罪過你,也請你不要在意纔是”
袁文彥臉頰又微微紅了紅,卻鼓起勇氣追問了一句,道:“請問小姐將去向何處”
“回京”柳五兒低聲道。
如果能夠和皇帝大叔討價還價成功,她的命運,就會成這樣。
雪雁眨了眨眼睛,似乎體會出了袁文彥情緒中的一點不對勁,笑道:“這位袁家主,您要是在縣主回京之後,想再見到縣主,那便將你這醉白樓好好經營,將來再開到京裡去不就行了嗎”
聽到這話,袁文彥飛快地思索了一下,再擡起頭來,眼中卻多了些神采,道:“是個好主意,將來,縣主若是想念淮揚一帶的精緻飲食,就直接來我醉白樓便是。樓裡最好的一處雅座,一定會留給縣主。”
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似乎下定了決心,也找準了目標。
柳五兒笑着道:“一定要原汁原味哦”
袁文彥點點頭,也笑了起來。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順口說了出來:“前幾天那位金陵府過來的薛家節婦,是不是曾經認識梅小姐的”
柳五兒與雪雁相視一笑,這當然是認識的,黛玉早就將薛寶琴和薛蝌兄妹接到北靜王府上去過,大家一起敘過舊,薛寶琴也見過了柳五兒,還唏噓過柳五兒好命。
“薛家那位夫人,今天上午從東關上的船,應該是先去往瓜洲,再往金陵去吧”其實袁文彥也不曉得爲什麼自己會說起這些。
可能是想跟柳五兒套近乎吧,說起那些能讓柳五兒綻放笑顏的人和事,他袁文彥心頭也是暖呼呼的。
“對了,好像今天早上在東關碼頭,貴府那位張姓管家也在。”袁文彥可不敢叫人家老張叔,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還有一人,現在想想,有些奇怪”
“那人,好像大白天也戴着一個面具出門”袁文彥會想了半天,如此解釋他口中的“奇怪”二字。
只聽“當”的一聲,柳五兒手中一隻白瓷的水盅,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粉碎。
柳五兒卻兀自不覺,站了起來,緊緊地盯着袁文彥,道:“是什麼樣的人,戴着戴着面具”
袁文彥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柳五兒怎麼會對這個人的反應如此之大。
他微張着嘴,如在夢境之中一般,立定了片刻,耳畔彷彿響起柳五兒說過的話,“其實是我配不上袁少爺,您,值得一位更好的人。”
難道,當初眼前的這名女子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因爲在碼頭見到的那個奇奇怪怪的人。
袁文彥很是艱澀地答道:“是一名男子,面目看不清楚”
女小二和雪雁兩人,張羅着將地面上的碎瓷片趕緊掃去,免得傷到人。而柳五兒與袁文彥兩個,卻直如兩隻鬥雞一樣,直直地立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良久,柳五兒突然坐下來,以手支頤,冥思苦想,時不時輕輕地道:“難道,真的是他”
不知爲何,柳五兒覺得自己此刻腦子動得飛快她曉得因爲柳湘蓮是月派衆人,所以薛寶琴可以算得上是月派遺孤,衛若蘭作爲如今月派爲數不多的首腦人物,又是柳湘蓮的舊友,過去看看,也不奇怪。
可是,這事兒總是透着什麼不對勁兒。
薛寶琴從金陵城過來,有一半可以算是特地爲她柳五兒解圍的,難道,衛若蘭竟與此事有關
那她難道錯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