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應了一聲,然而心裡酸苦,又覺得有些不甘,忍不住道:“老太太,您如今這麼挖心掏肺地對她,是指望她將來領情麼”
賈母自東平王府回來,心情正不好着,聽見王夫人這般冷言冷語,登時將鴛鴦已經遞到手裡的那隻茶盅給擲了出去,厲聲道:“你混說什麼”
她一口氣使岔了,伏在座上,咳了數聲,鴛鴦急壞了,使勁兒扶住老太太,在她背上輕輕地拍着,同時一個勁兒給王夫人使眼色。?800
王夫人卻視若不見,硬生生頂了一句,道:“媳婦說得難道不對麼”
賈母更是氣得兩眼發花,氣道:“你自己的女兒,便知道是當嬌客養着,林丫頭是你家老爺的親侄女兒,難道便不是嬌客了我告訴你,林丫頭是個有大造化的,日後保不齊我府裡還要高攀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若是眼下將人得罪慘了,將來有的是你求人的時候。”
接着,老太太收了聲,低聲嘟噥道:“得虧這次選了寶丫頭沖喜,萬一寶玉不好,總不至於將我的黛兒也給坑了。”
王夫人聽了這話,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心中登時涌上了一股恨意。
其實賈母與王夫人畢竟立場不同,賈母的親孫子除了寶玉之外還有賈璉賈環等人,然而王夫人的親兒子,在世的卻只得寶玉一個。
恨意涌起,王夫人登時擡起臉,冷笑着望着賈母說:“是呀,老太太,史侯府如今是個什麼樣子您也見到了。;;;;;;;;;;;;;;;;;;;;;;;;;;;;;;;;如今我兄弟已經升了內閣大學士,奉旨來京。;;;;;;;;;;;;;;;府裡在京裡的倚仗自然會是我王家。老太太放着自家親眷不顧,拿着熱臉去貼那林家的冷屁股,知道的人曉得您是偏疼外孫女;不知道的,只說您年紀大了,見識不明呢。”
賈母本來生氣,聽到這話更是險些厥過去。史侯府獲罪,王家雖說遠在金陵,可是朝堂上未必就不能伸手扶一把,可是王家眼睜睜看着史侯府就這麼落下去了,賈母心裡未必便沒有埋怨。再說,她又何曾偏疼黛玉,只是在黛玉離府之後,自覺虧欠了外孫女兒,想稍作補償而已,卻被王夫人說得如此不堪。老太太能不難過麼於是賈母撫着胸口說了一個“你”字,便再也說不出來了。
鴛鴦哭着叫道:“二太太您少說兩句吧”
王夫人這才住口,氣吁吁地退在一邊。
這時候鳳姐進來招呼王夫人,“太太,有要緊的事兒要回”
王夫人直着脖子道:“又有什麼要緊的,在這兒回吧”
鳳姐見賈母與王夫人氣色俱不好,而自己報的又乃是凶信,只得委婉地向王夫人示意,“是王家的事,您看”
王夫人冷哼一聲,道:“王家的事便有什麼不能說的,就在這兒說”
鳳姐見王夫人如此說,只好就在這兒說着:“今日二爺在外聽得有人傳說,我們家大老爺趕着進京,離城只二百多裡地,在路上沒了。太太聽見了沒有”
這話說出來,賈母與王夫人俱是大驚失色,賈母連咳嗽都忘了,王夫人更是如劈雷在耳邊響過。她剛剛還引以爲傲,滿心以爲可以作爲賈府倚仗的兄弟王子騰,怎麼片刻間,就傳來凶信了呢
半晌,賈母這才發話:“舅老爺的事兒,叫璉兒索性再打聽明白了來回”
鳳姐答應去了。
王夫人不免落下淚來,元春、寶玉接二連三地出事,如今又是她的兄弟,這樣的打擊都不是小事,王夫人哪裡受得住,到了此刻,便有些心口疼痛起來。
賈母見到王夫人如此,一聲長嘆,軟下了口氣,道:“這也是命,如今,你我還多想想怎樣保住自家吧”說着便叫鴛鴦將王夫人扶了下去,自己歇息不提。
再說東平王府那邊,柳五兒見黛玉的情勢已經穩定了下來,便與紫鵑打了聲招呼,自己回家裡和鋪子裡去看看。雖說如今柳母完全不干涉她的行動,只是她徹夜不歸,總還是要往家裡送個平安信纔是。
於是柳五兒回家一趟,梳洗一番,在自家小院子裡晃了兩圈,見也沒人理會她。柳五兒樂得清閒,自管自去豆花鋪子去。
她這時候去,其實已經晚了,豆花鋪子的規矩是隻做早間的生意,這時候算算時間已經快要打烊了。然而自從上回某些貴人們光顧了她的豆花鋪子之後,生意便突然好了起來。除了那些鄰里常客之外,也有不少衣着光鮮,看着就是達官貴人樣子的,特地趕到外城來嘗一碗豆花。這些人給賞錢也是大方,“咚”的一聲,就是一大錠銀子,或是一小錠金子,有時還攀比誰給賞錢給得多,好似在這間豆花鋪子消費,就好像是拍到了皇帝的馬屁一樣。
好在這些人前來豆花鋪子的時間,相對那些平民百姓要晚一些,不至於驚嚇到那些只掏一兩個銅板吃豆花的小民們。所以孫管事便自作主張地延長了營業時間,有時候豆花鋪子這裡會忙到過了午時纔會打烊。
柳五兒因爲黛玉的事兒,對她自己這間豆花鋪子早就沒了激情。當下只是慢慢逛到了外城鋪子那裡。還未到鋪子跟前,柳五兒突然吃了一驚她見到自家豆花鋪子跟前,竟然出現了兩個“翠縷”。
再仔細看,柳五兒更加吃驚了,這哪裡是兩個翠縷啊,與翠縷並肩而立,手上搭着一塊抹布,正認真地擦拭着桌面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史湘雲。
如今史湘雲身上穿着的,是尋常人家姑娘穿的粗布棉襖,頭上蒙着一幅棉布帕子,兩隻手臂上還套着兩個袖套,似乎還擔心自己在勞作之際,將身上的衣物磨壞了。史湘雲雙手應是在冷水中浸過,此刻凍得紅紅的,史湘雲的面頰也凍得紅紅的。
這副形容,與往日嬌憨貴氣的史家大小姐相比,實在是有着天壤之別。
柳五兒嚇了一跳,連忙疾步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對史湘雲說:“史大姑娘,您您怎麼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