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衛若蘭那冷冰冰的聲音繼續說:“我當初入月派的時候,曾經也想過,我追隨的,是老千歲留下的那些政治理想,若是月派能夠掌權,我必定要有所作爲,改革弊政,約束豪強世家,叫辛辛苦苦活着的百姓至少能過得比現在輕省點兒”
柳五兒昏昏沉沉地聽着,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想,男人們心裡記掛的總是這樣的事兒,不像女人們,只要將自己的小日子過好就行不過,有點夢想總是好的不是麼
卻聽衛若蘭繼續往下說:“我派之中,總是有兩派意見,真正經歷過十幾年前鄭家莊滅門慘案的人們,總是執念於爲老王爺全家和當時枉死的人們報此血仇。我當時總是不明白,總覺得仇恨怎能高於大義。然而現在我才明白,我現在心心念念什麼都不想,純粹就只是爲了報仇”
北靜王嘆了一口氣,說:“所以你們纔會聯絡了兩淮漕幫,和南面的一些小幫會。只是我不明白,這些江湖草莽,就算能幫到你們又如何,這些仇恨,真的值得賠上這麼多人的性命去報麼”
“我們手裡有龍椅上那位想要的東西,有這些在手,我們纔有底氣與皇帝討價還價就算退一萬步,老王爺的仇再也無法相報,忠順王那裡,我們也要他血債血償。”
“你們以爲忠順親王現在的日子很好過麼蔣玉菡死了之後,我聽南面上來的官員說,他如今就像老了十餘歲一樣。以前飲食上那麼精細的一個人,據說如今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每天只抓一點生的糙米果腹。他這樣活着,比死了又好多少”
柳五兒聽着,心裡又是一慟,那樣溫柔如水的蔣玉菡也死了啊他還曾經上門向自己提親來着
只是這些人,究竟是忠順親王害死的,還是月派害死的,這究竟有誰能說得清楚月派立誓要爲蔣玉菡報仇的時候,忠順親王難道不也是擢髮瀝血,恨透了這始作俑的月派如此冤冤相報,何時纔是個了局,而將來又要死多少人
一想到這裡,柳五兒傷處又開始大痛起來,渾身開始發熱。然而她真的很想伸出手去,去攔阻衛若蘭不要再報仇了,越是將這些仇恨都死死地記在心間,越是循環往復,每個盡頭了局。
若是大家都相親相愛地住在一起,開心地吃吃喝喝,豈不是好
她是個傻女人,只有這等傻念頭,可是她也很想將自己的傻念頭說給身邊的人聽。
不要再殺伐征戰,不要再報復尋仇
她拼了命一掙,卻從榻上直摔了下去,登時傷口大痛,柳五兒則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之間,似乎有個人曾經在她身旁冷冷地道:“若是她死了,大家便也都不用活了。”可惜柳五兒意識全無,壓根沒有聽見。
“好餓”
柳五兒也不曉得暈過去多久,直到這挖心掏肺的飢餓感將她喚醒,肚子裡咕嚕嚕直叫,偏偏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她乃是名廚啊,隨便動動手,就是一盤美味佳餚,可是現在,她幾乎像是個廢人一樣,等着別人來給她餵食。
這種感覺真是不好
“五兒,來,先喝些粥水,一會兒再服藥”
這是誰的聲音,這麼熟悉
柳五兒費力地睜開雙眼,待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簡直嚇了個激靈眼前的人一身的華服,滿頭的珠翠,面貌俊美,氣度嫺雅,這人是黛玉啊黛玉
她柳五兒何德何能,竟然得林黛玉大小姐服侍她喝粥服藥
柳五兒不禁想,這難道是穿越紅樓的福利又或是那空空道人看她吃了這麼多的苦,所以讓她享一把福
“林姑娘怎敢勞動你”
柳五兒心裡想,叫雪雁那個小丫頭喂她喝點東西其實就可以了。
黛玉卻“噓”了一聲,說:“別說話”她又補充解釋了一句:“這裡是林府的密室,你住在這裡養傷的消息只有區區幾個人知道,即便是雪雁,我也不方便叫她進來。”
哦密室啊
黛玉見柳五兒神色有些尷尬,笑道:“你救了我們夫婦的性命,我爲你做這點兒小事,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柳五兒眼神有些發直,總算想起了那天樑婆婆以劍相刺的事,她擔心地看向黛玉,“您和王爺,都沒事吧”
黛玉笑着去輕拍她的手,說:“我們都好端端的,能有什麼事兒倒是你,暈了這麼久,將將那人,給急壞了,唉”黛玉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忍不住也是嘆了口氣。
柳五兒卻餓得狠了,一氣兒將黛玉手中的白粥喝去了大半碗,砸了半天嘴,冒出來兩個字:“沒味兒”
黛玉聽見,笑道:“先忍忍,總要你的傷口全好了,才能吃些鹹鮮的東西。”她看柳五兒一副饞樣,忍不住說:“你不知道,你本來前兩天已經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人也就要醒來,卻不知怎麼的,自己從榻上摔了下來,結果傷口迸裂,又燒了好幾天。大夫囑咐了好幾遍,一定要給你忌口的,無論如何,等你傷口好了再說。”
這時候,密室的門邊轉出來一個人,雙目早就哭得紅腫,這時候撲到柳五兒身前,哭叫道:“小郡主”正是平氏。
柳五兒被她這樣一哭,心裡登時先慌了,忍不住往黛玉臉上看去。
黛玉卻微笑,應該是早已從北靜王那裡得知了她的身份,對柳五兒說:“不知你是這樣的身份,早年間多有得罪怠慢,實在是罪過。”說着襝衽行下禮去。
柳五兒掙扎着要起來,卻被平氏按住了,急道:“我的小祖宗唉,這些時日大家都已經急壞了。您可千萬別找出什麼事兒來”
柳五兒卻趕緊拉着平氏問:“店怎麼樣了醬園怎麼樣,有沒有人上門找碴兒十四書讀得如何了,還有小荷呢”
“對了,”她想到這兒,已經轉臉看向黛玉,“紫鵑姐姐怎麼樣了,她生了沒有,男孩兒還是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