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一面躲避錢槐,免得他那對油乎乎的大手碰到自己,一面細細回想早先見到錢槐時的反常。
她突然一回身,一把將錢槐遠遠地推開,錢槐沒有防備,登時就往後頭一退,險險摔個跟頭。
柳五兒這樣兇悍,錢槐卻絲毫不以爲忤,一對綠豆小眼裡更加透出些興奮的眼神,笑着道:“五兒,哥惦記了你這麼久了,你惦記哥不?”
此刻柳五兒鼻端似乎還能聞見錢槐頭髮上抹得劣質頭油的味道,幾日不洗之後,錢槐頭上的味道顯得愈發酸爽。她忍着氣問:“錢大哥……”
爲了套話,她好歹還是用了尊稱,哪曉得對方將這用意領會錯了,竟又往前,雙手直接朝柳五兒面前一伸就伸了過來,口中猥瑣地說:“來,五兒來,乖,錢大哥疼你!”
“……你是怎麼知道我今日會在這兒的?”柳五兒靈巧地讓開——若不是有人牽線搭橋,錢槐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她必須要知道這個人是誰。
“哥花了二十兩銀子纔將你賺來,來,五兒,莫要害羞了,今晚之後,哥一定娶你,正經擡你過門!”錢槐沒漏什麼口風。
柳五兒一邊飛快地想着逃離此地的辦法,一面繼續套話,“你盡瞎說,二十兩銀子這麼多,你捨得麼?”
這話嬌嗔可喜,錢槐聽得心都酥了,連連說:“捨得、捨得,千兩銀子都捨得。那姑娘說得沒錯,果然今夜在這兒候着,就能心想事成……五兒,你先從了我,回頭我叫爹孃上你家下聘去,千兩銀子做聘禮,怎麼樣?風光吧?這在咱們賈府的家生子兒裡頭,可是頭一份體面。”
錢槐見面前的小女人沉默了,以爲對方動了心,更是意動,當即合身上前一撲,雖然還是沒有成功靠近柳五兒,可是卻扯住了柳五兒腰上繫着的汗巾。對方用力一扯,柳五兒一聲驚呼,使勁兒一護,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汗巾子給護住了。
錢槐嘿嘿一笑,一雙大手繼續向柳五兒襲來,柳五兒冷下了臉,再也不兜圈子,伸出右手,掌緣帶風,往錢槐後頸就劈過去,宛若一名武林高手。
當年她可是這麼一掌下去,賈環當即暈過去的。
可是柳五兒還是算錯了一點,錢槐和賈環還是不同,一個是賈府瘦弱淘氣的庶子,一個是在外頭跑腿、地頭打架的小廝,錢槐可不是賈環那等可以比較的。見了柳五兒出手,錢槐也是手一伸,扭住了柳五兒的手腕。
柳五兒多習廚藝,手腕上勁力不小,當下一掙便掙脫,底下已經發動,裙下一腳已經踢向錢槐的要害。
總算錢槐這樣的賈府小廝身經百戰,將將讓開了要害,可是被踢到的地方也是疼痛不已,登時一聲痛哼,罵道:“你這小……”
柳五兒第二腳已經到了,卻被錢槐往前一抱,整個人被他拖在地上,兩個人扭打起來。
錢槐力氣好大!
柳五兒登時覺得壓力陡然大了,錢槐不止總是往前欺,而且湊着一張散發着蒜味的大嘴也欺了上來,而自己避讓之際,卻覺得越來越累,頭上汗津津的,力氣也越來越小了。
“嗤”的一聲,布帛撕裂之聲傳來,柳五兒覺得右手手臂一涼,小半條袖子竟然被錢槐撕了去,袖子被錢槐抓在手中,而柳五兒自己則險險逃了開去。這衣服質量太差勁了。
“難道自己兩世一生,就是跟這個人麼?”柳五兒腦子裡突然閃過這麼個念頭,她氣得要命,“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找個帥的!”
一想到這裡,柳五兒伸出雙手,用力一掐錢槐的脖子。錢槐氣息一窒,將她鬆開,柳五兒趁勢一腳,這才從錢槐身前脫身。錢槐慘嚎一聲,想是被踢中了要害。
柳五兒滾到屋子一角,微微喘息。
“臭娘們,當老子治不了你麼?”錢槐處爆發出一陣痛罵,對方想必沒有想到,柳五兒這麼扎手,良辰美景花好月圓變了街頭小混混一般的打架鬥毆。
“老子今晚一定要弄殘了你!”錢槐已經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慢慢朝這邊走過來。他可從沒想過要憐香惜玉,女人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個臭丫頭都這麼兇,必須得好生教訓。
柳五兒心頭有些發寒,她已經全然明白了背後那人的用意,那人除了栽贓誣陷她柳家的小廚房之外,還特地存了心思,要她今夜失節於錢槐——被迫失節於自己最看不起,最厭惡的人,幾乎是將她一顆高傲的心給一腳從天上踩進泥裡去啊!
你好狠!——
柳五兒在心裡說。
錢槐矮胖的身子慢慢地欺過來。
月光照在錢槐臉上,柳五兒只見對方神色一片猙獰,耳邊,除了錢槐的呼吸聲,就再無別的聲音。
沒人會來救她!
柳五兒的雙手微微顫抖,禁不住緊緊地握了起來,扯住身上的衣襟,只露着潔白微紅的指節。她終於體會到了一點恐懼,若是今夜真的逃不出去,那該怎麼辦?
錢槐慢慢地欺近——這處穿堂,他早就檢查過,通往主子們居所那邊的門早就落了鎖。而他早就與人約定,等柳五兒一送過來,送人過來的婆子就會將另一頭的門也鎖上,這裡“安全”得緊,眼前這個小女人就是怒,就是喊,就是乞憐求饒……都不會有人聽見——
——希望這一次之後,這個女人不要再倔強了,好好答應家裡提親,趕緊嫁過來,免得他成日裡抓心撓肺地想着。
錢槐一想到這兒,臉上的神色柔和了片刻,緊接着又露出幾許猙獰,幾許兇狠來。
那隻小貓就在他身前幾步,而且他眼下已經有了防備,小貓再野,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制不住麼?
想到這裡,錢槐扯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些累贅衣飾,準備放手一搏。
柳五兒明亮的雙眸就在他面前不遠處,這裡是屋子的死角,柳五兒決計無處可逃。
錢槐大叫一聲“五兒”,便往前一撲。突然,他眼前白霧瀰漫,空氣中全是嗆人的粉末,錢槐一下子便如盲了一般,什麼都見不到,只得伸手,勉力去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