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您在外流落這麼多年,實在是叫您吃苦了”平氏滿臉是淚,撲到柳五兒面前哭叫道。她的哭,比起柳母的“柔”可要激烈得多了。
然而柳五兒卻不能看着平氏就這樣跪在自己面前痛哭,趕緊要將平氏拉起身,平氏卻不肯,一時哭道:“小主人,您身份貴重,卻一直流落在民間,吃了這麼多的苦,讓那些貧民貧婦將養,竟要給人幫傭下廚才能將這日子過下去”
“都是小婦人無能,沒能及早尋到您。”平氏一時泣道,堂下的人紛紛猜測,柳五兒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您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在這揚州創下了一爿產業,卻偏生有人眼紅嫉妒,藉口養您十年,就要奪您的產業。小主子啊,您給上二十兩銀子,就能將這對無良夫婦過去二十年養育之恩還盡了,可是他們卻無恥之尤,想要您的全部產業啊”
平氏繼續哭道。堂上堂下俱是動容。
人們看着柳氏夫婦的穿着打扮,也並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樣子,尤其看柳父的形容,應該是做僕從管事出身的樣子。而柳母一臉精明,雙手袖口微微卷着,也頗像是大戶人家廚娘的樣子。
本地的小戶人家,中等家境的,養一名閨女,拋費也不甚巨,若是這閨女進府當差做丫鬟廚娘,則另外會賺月錢給家裡,嫁閨女的時候也會有好一筆聘金進賬。說二十兩銀能養個閨女,一點兒都沒誇張。
然而這柳氏夫婦,藉口曾經養育過柳五兒一陣,就獅子大開口,想要柳五兒名下這麼多的產業,實在是說不過去。
當下就有人出言嘲諷:“真是筆好買賣啊讓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從小跟着吃了那麼多苦,如今能幹了,能賺銀子了,就想來將人家小姐的產業都包圓兒,轉手給自己兒子。這真真是一對兒黑心夫婦”
“也對,關鍵這梅小姐又不是人家親生的,不過曾養了幾年而已。”
“是呀,看這樣子,梅小姐小時候沒準沒少受虐待,你看難怪人家生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這麼瘦”
這可真真是冤枉了柳父柳母,他們兩人還真沒有虐待過柳五兒,而柳五兒本尊年少時身子不好,也是柳母好生照料,才熬過了那幾年的。柳五兒那張巴掌臉,實在是天生的。
然而柳父柳母聽了這等閒言碎語,實在是覺得臉皮都丟盡了。
而柳五兒卻微微皺眉。
她太瞭解平氏了,平氏一直是溫柔和婉的性子,絕對說不出來這等言辭激烈,詞鋒銳利的言語。
她忍不住便往揚州府衙門口望了望,想知道是不是有人給平氏出的主意。然而府衙門口那裡,她就只見到錢槐、袁文彥、老張等人在門口候着。原來平氏所站的位置後頭,立着袁文彥。
“難道是老張叔教張嬸兒說的話”柳五兒心想。
平氏還在哭,口中絮絮叨叨地埋怨柳氏夫婦虧欠了她的“小主子”
這時候柳母實在是忍不住了,她一改剛剛的白蓮花形象,也咄咄逼人起來。
“這位張家的,我倒是想向您請教,你那位主家,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什麼來歷”柳母緊緊地盯着平氏,說:“我當年從旁人手裡收養下來五兒這個孩子的時候,可是聽說過,這孩子,確實是有些來歷的。只是這來歷有些見不得光。你既然這麼說,我倒是想聽聽,五兒這個丫頭,到底身份是怎麼個貴重法”
柳母就這樣將了平氏一軍,平氏微愣,微微流露出了一點慌亂。
柳五兒的身世,是個禁忌,在大庭廣衆之下提起,恐怕會給柳五兒,甚至揚州府,都引起大麻煩。
揚州府尹心中一驚,手中的驚堂木就此扔了出去,“啪”的一聲響,府尹便道:“在審奪產的案子,你們扯那麼多陳年舊事出來做什麼梅陳氏,你說說看,這梅小姐名下的酒樓與鋪子,你究竟是要,還是不要”
柳母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自己乃是“梅陳氏”,她衝揚州府尹溫婉地道:“大人,實在並非是我們夫婦想要奪產,而是想着我們夫婦照料這些產業,比五兒一個女孩子家總要方便多了”
堂下噓聲四起,柳母臉紅了紅,定了定神,說:“另外,我們這個孩子啊,身世確實是有些出奇,當年我們從京裡出來,道上也確實不太平。我們也聽說過朝廷在大肆抓捕什麼人,只是我們那時顧不上這些,全不知情。知情的話,可能也只能算知一點點吧”
說着,柳母一擡頭,看向柳五兒,嘴角微微帶着笑,眼裡盡是得意的神色。
她剛纔的話,就是在暗示,柳五兒身份有異,而她,則是唯一的知情人。
另外,她也儘量將柳父和自己的干係撇清了些。
這一招,比起祝氏剛剛在堂上大喊大叫,不知道高明瞭多少。
柳母這時候看着柳五兒,就是想要以此爲威脅,逼柳五兒自己說出來,將名下的產業讓一些給柳父柳母。只要柳五兒一服軟,那就由不得她了,討價還價的機會,顯見着還多着呢
她的拳頭還藏在袖子裡,沒打出來呢如果柳五兒不能讓她如意,那麼,大家走着瞧。
柳五兒緊緊盯着柳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應該想到的,這個便宜娘,從來不能讓人小覷。
柳母手中,握着柳五兒的身世辛秘,又懂得撇清自己,要挾別人,偏生還不達目的不肯罷休。這樣的對手,纔是真正的勁敵。
想到這裡,柳五兒側過頭,望向揚州府尹。
“大人,若是我曾經上過朝廷的海捕文書,揚州府這裡,也應該有記錄吧”
揚州府尹呆呆地望着柳五兒,這時候好似如夢初醒一般,突然反應過來,雞啄米似的點頭,道:“是,是有記錄”
他手一揮,便命師爺去將去年間朝廷明旨發下來拿人的文書都取了過來。
“去年二三月間的文書,是麼”揚州府尹一邊翻,一邊說:“是了,應該就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