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北靜王也是個人精,聽柳五兒說了來意,心裡便有些明白黛玉那邊的意思了。 他也不說破,只旁敲側擊地問柳五兒黛玉的情形。柳五兒一一都照實說了,北靜王便點頭,說:“也好,待我稍準備一兩日,這就上林家去探病”
柳五兒聽了北靜王的話,絲毫沒有放心。因爲她也沒有把握,北靜王究竟會待黛玉如何,是像後世裡無數人擁躉的那樣,乃是真愛良配呢還是就是一樁政治婚姻,黛玉才從虎口裡出來,又落進個狼窩所以她在心煩意亂之際,爲啥北靜王探個病也要“準備一兩日”,柳五兒也沒怎麼多想。
到了北靜王上門的那一天,紫鵑早早地就將柳五兒叫了去,和雪雁一起,幾個小姑娘如臨大敵,一會兒商量着要給黛玉梳什麼樣的髮式,一會兒商量該穿什麼衣裳。反而只有黛玉,該看書就看書,該吃藥就吃藥,彷彿根本沒有北靜王要來訪這回事兒似的。
少時外頭報北靜王到了,倒是林夫人吃了一驚。因爲早先她收到的消息是北靜太妃今天要過來探視黛玉的,沒想到卻突然換成了黛玉的未婚夫婿自己過來了。林夫人不知道早先送來的帖子乃是北靜王的障眼法,急急地就往黛玉那邊傳訊去了,一邊去一邊心裡琢磨,這個,好像有點不合禮數吧
不過對方是郡王,而且說來人就已經在門口候着了,不管林夫人心裡怎麼嘀咕,總不能堵着人家郡王在大門口不讓進來吧
而林家內院,柳五兒等人扶着被她們精心妝扮過的黛玉,來到用來的待客的官廳之中。只因爲北靜王是男客,雖說是黛玉的未婚夫婿,但是這個時候見面,還是比較尷尬。所以小廳裡放了一展大屏風,將黛玉的身影堵得嚴嚴實實的,保證北靜王連黛玉的半根頭髮絲兒都看不見。
少時林夫人陪着北靜王過來,與北靜王一起過來的,還有一位平日裡侍奉北靜太妃的“心腹”嬤嬤。幾人進廳之後,那位嬤嬤突然提出有些事情是北靜太妃交代的,一定要與林夫人說清楚,所以拉了林夫人去旁邊的一個小花廳說話。
廳中黛玉的這邊,就只有黛玉、紫鵑、柳五兒等寥寥數人。而屏風的另一邊,則應只有北靜王一人。
“聽聞姑娘身體抱恙,本王心實難安,只是不曉得,本王能夠爲姑娘做些什麼,才能令姑娘心安呢”北靜王這話一說,黛玉這邊便都曉得,對方不是笨人,他已經完完全全地明白,黛玉這次找他過來林府,是什麼目的了。
黛玉沉默着,不防手中的茶盞與託碗輕輕觸碰,發出“叮”的一聲。黛玉彷彿如夢初醒一般,說:“紫鵑,看茶”
紫鵑低眉順眼地繞到屏風那邊,給北靜王沏上了茶。但是她回來的時候,手中卻多了一樣東西。她繞了回來,放在黛玉身邊的小桌上,一言不發,慢慢退到黛玉身後去。
黛玉卻似完全沒有見到紫鵑帶了什麼東西過來,自己怔了良久,才慢慢開口道:“早年曾得王爺出手相救,至今未曾好生謝過,王爺請受民女一禮。”
說着,黛玉慢慢起身,襝衽成禮。
北靜王在屏風的那邊,完全見不到黛玉的樣子,卻也端肅還禮,口中道:“好說,好說”
“民女得王爺、太妃厚愛,多方看護,此等恩義,民女實難報答”黛玉禮畢,慢慢坐回,出神地道。
北靜王那頭依舊是標準回答,“好說,好說”
“只是民女蒲柳之質,又偏偏久病纏綿,自覺時日並無幾多,難以侍奉君子”黛玉平平地道來,似乎完全不像是在說她自己,“不知王爺可願,成全民女,求聖上,收回成命”
紫鵑與柳五兒等聽了,都是大眼瞪小眼黛玉說得太嚇人了哇而且一開口就是要毀去了婚約,幸虧柳五兒有幾分瞭解北靜王,曉得對方未必見得會發火。要換做只有紫鵑一人在此,只怕她早就衝上去捂黛玉的嘴了。
那邊北靜王倒是靜了片刻,繼續開口道:“好說,好說”
柳五兒腦後幾十條黑線,感情這位王爺,一進來就說了十二個字,全是這個“好說”哪有什麼好說的啊
紫鵑卻更加的緊張,心裡忍不住生出一點點悔意來,早曉得不該由着黛玉這麼任性,自作主張惹了未來的姑爺過來,直陳不願成婚,弄得北靜王好好一個俊俏倜儻的王爺,話都不會說了。
廳裡便是一片沉寂。北靜王不說話,黛玉也不開口。
柳五兒便有點傻,就這麼就搞定了北靜王這麼“好說”,就是已經同意不娶黛玉了這麼快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小王聽聞,姑娘才思敏捷,詩情洋溢,曾經有過不少著作,可惜詩本子留在榮府不曾帶出來”半晌,北靜王那邊突然開了口,他的聲音清朗,口氣又溫和,對屏風那邊的黛玉說話,便如鄰家大哥哥在寒暄一般。
黛玉卻很是吃驚地擡起頭,瞪大了眼睛,卻沒說話。她的詩本子是不在身邊不假,但是卻不是留在了榮府,而是在寶玉成親的前夕,黛玉萬念俱灰的那一刻,一口氣都撂火盆子裡給燒了。
這邊便繼續聽到北靜王的聲音,“在下曾經聽人傳述姑娘所著的幾篇詩文,當時便羨慕姑娘如此的詩才,便特爲抄錄下來。如今姑娘的詩文既然已經失落,本王願將手書的這一本詩文,再行轉贈姑娘”
黛玉吃了一驚,右手在桌上一撐,瞥眼看見紫鵑適才放在自己手邊的那本用棉線裝起的詩本子,有些驚疑,取了在手中,愣了片刻,這才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頭端正大氣的楷書,顏筋柳骨,黛玉已經先暗暗嘆了一聲:“好字”
再看其中的內容,黛玉也是愣住了,只見頭一篇便是那首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