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醉白樓”令失傳名菜“文思豆腐羹”重現人間之後,袁文彥並沒有立即找上柳五兒。柳五兒原以爲袁文彥會這麼算了的,哪曉得這過了幾天之後,袁文彥還是親自找上門來,並且給柳五兒帶來了叫人難以置信的驚喜
請柳五兒出山,以“醉白樓”一半的乾股相贈。
柳五兒很有氣度地將驚奇都埋在了心裡,總算沒有做出類似口吞雞蛋這樣的表情。
她聽了這個邀約,心想,這袁家小子也真是實誠,這一張口就將底價報了出來,這還讓不讓人享受討價還價的樂趣了
於是,柳五兒托起平氏給她遞上的茶盅,柔聲道:“袁老闆,您在這醉白樓的家主之位,如今可是坐穩了吧”
袁文彥沒想到柳五兒會問起這茬兒,當下喜孜孜地說:“眼下各位叔伯和從兄弟們,都肯給在下這個面子,家主之位,眼下是勉強坐穩了。”
上回“醉白樓”在大明寺獻供的場合,不僅坐了頭把交椅,而且給了最大的競爭對手七賢居和妙味軒狠狠的一擊,將對手壓得擡不起頭來。這幾天裡,醉白樓的生意是好到爆棚,而且袁文彥還與大明寺談了素齋的供應,也就意味着,將來大明寺的素齋,可能會交給“醉白樓”獨家供應。大明寺香火鼎盛,這裡頭有多大的商機,袁文彥是揚州本地人自然能明白的。
而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當初在佛前的一力堅持,竟會給自己帶來這樣的回報。
在春風得意的時候,袁文彥也感到壓力倍增,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找一個幫手,一個不僅能支持他、扶助他的人,更是一個可以引領他的人。於是,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柳五兒。
只是,在茫茫人海之中,要找到一個只見過一面,只知姓氏的外鄉人實在是談何容易。袁文彥也是發動了身邊的親朋故舊一起出動,在揚州城開展了地毯式的搜索,才找到了一戶新搬來的人家,家中據說有個表侄女兒,姓梅。
於是袁文彥就這麼來了,一見面絲毫不遲疑,就將他能給的最大極限報了出來,他面對柳五兒也一如他在佛前,恭敬到底,誠意盡顯,唯求能得柳五兒與他一起入主“醉白樓”,這樣,他似乎纔會有個主心骨。
“袁老闆似乎很是篤定,覺得我一定會爲這個條件所動,一定會加入醉白樓,是也不是”柳五兒輕鬆地呷了一口茶,柔聲問道。
袁文彥有點發呆,他從未想過柳五兒可能會拒絕他的邀請。萬一真拒絕了,他袁文彥該怎麼辦啊
“對不住,我不會加入醉白樓的,我對此沒有多少的興趣”柳五兒冷靜地答道。她身後的平氏暗自心想,昨兒個柳五兒不還在琢磨着掙錢的事兒麼,怎麼今兒一個天大的餡餅掉下來,柳五兒卻連伸手去接的興趣都沒有
袁文彥一時漲紅了臉,然後臉色又變得蒼白。在這一刻,他幾乎變成了當初大明寺跟前那個拿着廚刀不敢動手的少年沒有柳五兒,他幾乎沒有一點兒信心。他不是出高價相請柳五兒,而是他確實需要柳五兒,需要她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沒有了她,他什麼都不是。
可是她卻輕輕巧巧地一口拒絕了。
“沒興趣”柳五兒櫻脣微啓,吹了吹手中的茶盞,然後平靜地答道。
一時袁文彥失魂落魄,如墜冰窟。
“我要自己起一座酒樓,一定會超過你們醉白樓。”柳五兒看着臉上寫滿失意的袁文彥,倨傲地說,“這比起你那一般乾股的邀約來,如何”
“這”袁文彥被震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柳五兒的心竟然這麼大。三大名樓在揚州經營無不超過百年,根基很深;而揚州人品味高雅,口味也很刁;所以揚州的餐飲市場,向來不是她這樣外來的廚子所能駕馭的。
“你是現在就想拱手認輸了麼”柳五兒看着身子微微抖動的袁文彥,奇怪地問。
袁文彥其實就是上下牙有點打架,他想了一會兒才答道:“揚州酒樓這一行當,魚龍混雜,而且開設酒樓涉及方方面面,不僅僅是主廚自己手藝出衆,便一定能成功的。”
柳五兒點點頭,覺得當年袁老爺子沒有看走眼,這袁文彥確實是有些道道,至少大道理是都懂的,而且有風險意識,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合作伙伴。只可惜,她不想背上那麼重的包袱,不像和背靠大家氏族的百年老店結盟,這就是她拒絕袁文彥的原因。
“你說得不錯,不過,這話,我和袁老闆你共勉吧”柳五兒微笑道。
袁文彥聽着心裡一凜,明白柳五兒說這話的意思。醉白樓裡錯綜複雜,他不過一次佛前獻供僥倖,贏得了揚州城裡的人望,這才暫時穩住了袁家和醉白樓的人心。下次,他也許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所以他應該儘快接着這次的東風,將自己在醉白樓的勢力穩下來。
“不過呢,袁老闆若是想感激我,我確實可以給你個機會表達一下感激”柳五兒賊忒兮兮地對袁文彥說。
不多時,袁文彥走出了張家小院,臉上表情古怪,覺得剛纔發生的事情着實不可思議。
就在剛纔,他那位“梅恩公”信誓旦旦地說,要開一家酒樓,將袁家在內的三大名樓全部打敗,叫他們曉得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然而一轉臉,恩公就笑嘻嘻地伸手問自己借錢。
她借的那個數目,即使在袁文彥看來,也不是個小數目。
然而袁文彥卻稀裡糊塗地就這麼借了,兩人寫了借據花了押,袁文彥這才暈乎乎地走出來,回頭朝張家小院看了看,心想,真是見了鬼了,自己居然借錢給人,讓人另起一間酒樓,跟自己打擂臺
不過,袁文彥在心裡說,這位“梅姑娘”無論提什麼要求,只怕他都是拒絕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