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看了袁文彥欲走還留的模樣,早就將對方的心思猜了個透,心裡冷笑兩聲,想:姐可不是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對於這人生的大悲大喜而言,你小袁同學還嫩得很。當下她冷冷地看着袁文彥,說:“袁少爺,你是擔心你那筆款子吧”
袁文彥尷尬萬分,心想,哪有這樣硬要曲解旁人的心意的。他自小就沒怎麼與小姑娘打過交道,尤其是這麼蠻不講理的姑娘。沒辦法,他只能硬着頭皮說:“姑娘誤會了,我是那個路過沒事了”說話之際語無倫次,說到後來,臉紅得像是一塊紅布,實在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拱了拱手,說:“再見”然後腳底抹油,逃也似地開溜。
旁邊司棋就捅了捅柳五兒,問:“這是什麼人啊,我看他穿得還蠻好的麼,臉這麼紅,一定是對你有意思”
柳五兒腦後落下黑線若干,心想司棋大姐,您怎麼到了這時候還是改不了八卦。
司棋卻絲毫不察,接着向潘又安那邊努了努嘴,說:“說實話,錢家那小子怎麼會也在這裡是不是追着你追過來的聽說他爲了你,得罪了家裡。男人家,有這份心已經算是難得了。你要是看着好,叫你潘哥給你做個媒怎麼樣”
柳五兒已經被司棋說得快要暈過去了,心裡在哀嚎,我看着有那麼嫁不出去麼
爲了換開話題,柳五兒趕緊問起別情,這才曉得潘又安如今在揚州的一間商行裡做事,已經從學徒升上小管事了。司棋自然也與潘又安成了親。兩人就在這城中安了家,只不過住在城西,不曾往城東城北那邊走動,所以在揚州城裡這麼些時日了,也不曾遇見柳五兒。
柳五兒聽說司棋與潘又安成親也有了些時日,登時也不懷好意起來,心想,你能八卦,我就不能了麼她當即斜着眼往司棋腰間瞟了瞟,司棋立即高聲慘叫道:“你看什麼看,我沒有呀”
錢槐與潘又安聽見這頭剛剛哭完,竟然又鬧了起來,忍不住都是相對苦笑。潘又安聽說錢槐是獨自一人,費了好大的功夫纔在揚州找到柳五兒的,心裡便對錢槐充滿了同情。他想了想,說:“錢大哥,我在的那間商行如今還缺人手,錢大哥要不要跟我回去試一試”
錢槐一聽有差事可做,這倒救了他的急,而且又總算能與柳五兒在同一座城市裡,喜得跳了起來,問道:“真的啊”
他跳起來之後,才發現身上涼颼颼的,原來外衣還沒幹,正掛在旁邊晾着。他如今光着膀子,就免不了露出一身肥肉。錢槐總是怕柳五兒嫌他胖,這時連忙忙不迭地又坐回去,躲到柳五兒視線不及的地方。潘又安見到,忍不住心裡也是嘆氣。
柳五兒今天乍然聽聞衛若蘭的噩耗,一時心內全被悲傷堵得滿滿的,直至見到司棋,兩人各有各的原因,卻抱頭哭到了一起,盡情宣泄,柳五兒這纔好些了。可是待到晚間回到自家,柳五兒獨臥在自家的小樓之上,想起連這座小樓都是衛若蘭給自己安排的,一時心潮起伏,臥聽風雨,直至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身,只見枕巾早已被自己哭溼了一大片,一時想起昨夜又夢見兩人在紫檀堡的山上分別的情形,柳五兒長長嘆出一口氣,她曉得自己無論再怎麼哭,衛若蘭都回不來了。一時她緩緩地推開小樓上的兩爿木窗,外面被夜雨洗刷過的新綠立時透了進來。
柳五兒抱着雙臂,在小樓上靜靜地立了很久,最後慢慢地說:“這次是你替我選的路,爲了你,我也得好生走下去,是不是”
待到柳五兒從樓上下來,她好歹再次振作精神,打算做一個好人。
老張一早出去。平氏與十四在,平氏雙眼紅腫,十四也像是沒有睡好的樣子。柳五兒倒不知道,張氏夫婦也是昨兒個得的京中噩耗,除了“月派”之中,鄭家莊也有不少人因這次的事情而獲罪,喪命的喪命,流配的流配。老張一早上去揚州府衙門去打聽,看看這些事情對他們南邊的這些人有沒有影響,而家中的婦孺們,卻沒無法可想,再一時念及那麼多與自家相熟的親朋故舊此時都已經遭了難,情緒上自然懨懨的。
柳五兒去拉平氏的手,道:“張嬸兒,別傷心了。看叫嚇着了十四。”
平氏點點頭,卻伸手去抹眼淚,一面卻點着頭,道:“好,好,五兒,都聽你的。不傷心”
不多時老張回來,倒有些一頭霧水的模樣,對平氏和柳五兒說:“看來京中的案子,在南邊倒真的沒什麼影響。但是揚州府好像上上下下都動了起來,像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府裡似的。”
柳五兒心想,只要不是那位愛砍人雙手的忠順親王,是誰來都行。
若是皇帝老兒來了則更好,她要親手去揪一揪那個大叔的鬍子,問問他,處置這麼多人他究竟是怎麼下得了手的。
“五兒最近生意上總要小心些。反正你叔叔沒什麼別的生意要看顧了,可以全力幫你。有什麼要做的,你只管說,我們去跑腿。”老張說出來就彷彿一錘定音似的。
柳五兒登時苦了臉,這不是要關她禁閉麼她可不要。
在她的一再要求之下,老張最後還是同意了她要經常出門的請求,只是要求柳五兒在外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遇見任何事都不要再貿然出面了,而是該直接回來纔是。柳五兒自然一一都應下了。在這種時候,她真的需要讓自己忙起來,最好能夠忙得像是一具永不停息的機器,就像那年她選了人生三苦之一的賣豆腐一樣,這樣久而久之,心裡那個汩汩地流着血的傷口,才能漸漸地被時間撫平,慢慢地凝合,從而讓她爲了自己,也爲了那個人,而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