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一書取一命
自從賈蓉寫了那份和離書,他發現獄卒給他換了乾淨的囚服,連日常飯食也精緻了許多。
這讓他躁動的心緒得以安撫,讓他覺得屈從於賈琮,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他卻不知道,那是賈琮看透他非善類,不會對他的品行抱半點奢望,只有活命的希望,才能讓他閉緊嘴巴。
在押解前兩日,是賈蓉自入獄以來過得最好的,求生的慾望,甚至讓他原先灰敗臉色,生出一絲異樣的血潤之氣。
歇腳亭中,賈蓉身上穿了套乾淨的衣服,形容也沒前幾日落魄,還有幾分人樣。
當然這是因爲賈琮特別關照的原因。
而一旁的賈珍卻是衣裳邋遢,蓬頭垢面,一臉死灰之氣,一月的牢獄之苦,完全摧垮了他。
入獄前他是驕橫不可一絲的寧國府襲爵人,如今他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等死的罪囚。
尤氏讓丫鬟銀蝶換下賈珍身上的破衣,換上家中帶來的一身半新舊的夏裳。
而賈珍的目光卻不離歇腳亭中的兩人,看到可卿俏美絕倫的倩影,灰暗虛弱的眼光中依然閃動瘋狂和覬覦。
那是長期養成的荒淫肆意性子,久求而不得的不甘和惱怒。
只是看到站在可卿身後的賈琮,他的心中有些奇怪。
今天寧國兩位夫人過來送行,按理是要有家中男丁護送。
賈政礙於輩分是不可能來的,寶玉不是這裡面的貨,一般情況應該是賈璉出現,怎麼換成了這小子。
賈珍並不知道,今天本是賈璉護送尤氏和可卿出門,可賈琮卻說自己在衙門裡人面熟,可以讓他們關照一下賈珍父子。
賈母見他一貫性子清冷,今天卻難得熱心一回,並不放在心上,就讓他去送。
而賈璉少跑一次腿,自然求之不得,再說他對賈珍父子弄丟寧國爵位,頗爲鄙視。
日常高樂享受也就罷了,偏偏去做那些強取豪奪的缺德事,把祖宗留下的家業都折騰沒了,他是懶得去和這兩父子照面。
而賈琮今天要來,自然有他非來不可的理由。
……
歇腳亭中,賈蓉有些不願正臉去看可卿,這個從未和他有過夫妻之實,只是擔了虛名的女子。
原先他面對可卿,多少有些歉疚,還有殘了根本後扭曲的,對女子的厭惡。
可今天再看到她,面對如此豔如玫蕊的嬌容,他的眼中卻有一種壓抑的惱怒,這個女人居然和賈琮搞到了一起。
他的目光更多掠過可卿身後不遠處的賈琮,他不敢把這種憤怒表現出來。
這幾日獄中狀況明顯轉好,已讓他對賈琮的承諾深信不疑。
或者除了去相信,賈蓉已沒有別的選擇,這是他眼前唯一的生路。
他從懷中拿出那份照賈琮的意思,一字不差寫下的和離書。
這是剛纔下車時,賈琮的小廝塞給他的,還在他耳邊交待了幾句,而這一幕,那幾個押解的衙差只當沒看見。
這些押解的衙差收了賈琮大筆好處,行這點方便,自然不在話下。
而賈琮深知,夫妻和離之書,必須有旁證,不是能私相授受之物,只有當着尤氏的面拿出,才能真正無可質疑。
“這是和離書,我已簽字畫押,官府合契,族老首肯,你去留自便。”
賈蓉這一番話,一旁的賈珍和尤氏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這個關口,賈蓉竟然要和秦氏和離。
而尤氏看到可卿接過那份和離書,眼中的釋然和欣喜,心中不禁一軟。
蓉兒媳婦還這般年輕,生得又這般得意,讓這樣的人守一輩子活寡,那纔是真沒天理。
或許這樣纔是最好的,蓉哥兒臨了居然做了件體面的事。
“你這個該死的畜生,哪個允許你休妻的,她生是寧國賈家的女人,死也要做寧國賈家的鬼!”
所有人都驚訝的看着惱羞成怒的賈珍,誰也沒想到在這個當口,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伱這個沒用的東西,我給你娶了這樣的女人,你居然要放走她,就算你回不來,她也要給你守着!”
“你這個球囊的王八東西,像她這樣的,只要出去幾天,就能被人勾搭走,還不把那和離書給老子拿回來……!”
賈珍越說聲音越大,話語也越來越不堪。
原本灰敗的臉色,涌起病態般的血紅,情緒激動之下劇烈咳嗽,整個人似乎瘋了一樣。
自從可卿嫁入寧國府,賈珍便被她絕世姿容所懾服,又知道自己兒子是個廢人,對可卿的覬覦霸佔之心,日益炙熱難忍。
如果不是賈琮安排寶珠在可卿身邊,以賈珍荒淫無恥的做派,後果會怎麼樣,實在難以想象。
而賈琮藉着秀娘香鋪的事,及時扳倒了賈珍父子,也讓賈珍的企圖永遠落空。
近兩月的牢獄折磨,吃睡豬狗不如,審訊打壓煎熬,日夜驚恐不安,早讓身子被酒色掏空的賈珍,難堪重負。
他不像賈蓉那樣年輕內壯,還能支持下去,他畢竟年過四十,牢獄折磨已讓他隱疾復發,重病纏身。
但即便如此,心底對可卿這樣一個絕世美人的霸佔之心,卻依然揮之不去。
當聽到賈蓉居然要和可卿和離,從此就要讓這個女人逃出生天,他下意識之間,就好像被奪走了自己的女人一般。
兒子是廢人,他心底深處早把這個美貌絕倫的兒媳,癡心妄想成自己的禁臠,只是一直沒法得手佔有罷了。
就是因爲抱着這樣的齷齪心思,又加上重病纏身,神思混沌,纔會口無遮攔將這些話嚷了出來。
賈珍說的囂張污穢之處,見賈蓉雖神色驚恐,卻並不去拿回和離書。
神情激動,難以自制,狂態發作,竟要衝上去搶回可卿手中的文書。
可卿臉色蒼白無色,一雙美眸中滿是羞憤,連着退了幾步,卻見一個人影已衝了過來,攔在自己面前,正是賈琮。
……
可卿看着攔在自己身前的人影,一顆惶恐羞憤的心像是找到依靠,一下子柔軟下來。
賈琮沉聲說道:“瑞珠、寶珠,扶你們小姐上馬車!”
一旁的尤氏見了賈珍這種反應,心中羞憤無比。
她平時在府上不是沒聽到風言風語,下人中有閒話說老爺覬覦媳婦美色,當時尤氏還是將信將疑。
如今見了賈珍這種反應,尤氏哪裡還不知其竟,這沒天理的老畜生,竟起了這等骯髒心思。
原先來送賈珍時,尤氏心中還有些傷感,畢竟做了十幾年夫妻。
如今見了他的醜態,只希望這不要臉的老東西,快點去死!
賈蓉一見賈琮冰冷的神情,心中猛然一凜,要是這事被賈珍攪黃了,賈琮對自己的承諾也就廢了。
自己連夫人都送了出去,就是爲了給自己留一條活路,豈能給賈珍給破壞了。
這時再也顧不上賈珍平時的積威,一把揪住賈珍的衣領往後拖。
身陷囹圄的恐懼,苟且偷生的羞怒,對父親一直壓抑的仇恨,似乎在那一刻,在賈蓉的心中爆發!
“我和自己的媳婦和離,與你有什麼相干!
如果不是你這老匹夫在外作惡,寧國府怎麼會被抄家,我怎麼會落得這種境地!”
賈珍聽一向對自己畏懼如虎的兒子,居然敢罵自己老匹夫,頓時失去了理智,一個耳光便扇了出去。
賈蓉已豁了出去,這個關口,竟血氣上涌,半點不肯示弱,父子兩個竟然不顧體面,扭打成一團。
尤氏看着眼前這幅人倫醜態,痛不欲生,滿臉是淚,恨不得找條地縫去鑽。
賈琮厭惡的看着賈珍父子拉扯撕打,甚至兩人翻滾在地,根本不會去制止,甚至退開了好幾步。
那些押解的衙役見了賈琮的舉動,自然也不去插手,賈琮可是他們的大金主,他們自然要察言觀色。
一幫人只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寧國府父子,如同市井無賴般扭打,還在一邊起鬨嘲笑。
總歸還是賈蓉年輕力壯一些,總算將賈珍撲倒在地,頭挨在賈珍的耳邊。
用扭曲壓抑的聲調嘟囔道:“你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竟然對自己的兒媳不懷好意,你真是瞎了心。
也不看看你是什麼德行的球囊東西,只知道癡心妄想的老混蛋……。”
賈蓉似乎陷入瘋狂的狀態,發泄自己心中所有的不滿,用知道的所有髒話罵自己的混蛋父親。
圍觀的那些衙差只是遠遠看着,只要不鬧出使人命就可以,再說就這兩個東西,死不死都不值當,誰也不會在意。
他們只聽到賈蓉在賈珍耳邊嘟囔發泄,卻聽不清究竟說些什麼。
賈珍何時被人這樣罵過,還是一向懼怕自己的兒子,只氣得渾身發抖,兩眼漸漸有些翻白。
賈蓉越說越解氣,繼續賈珍耳邊嘟囔,話音中帶着扭曲和瘋狂。
“告訴你一個巧宗,你對自己的兒媳癡心妄想,卻不知她早就被賈琮上了手,你就算到死,也碰不到她一個手指頭……。”
賈蓉正用話語肆意的羞辱賈珍,卻見賈珍雙眼圓睜,渾身發抖,嘴裡含糊不清的罵道:“畜生,竟然敢……。”
也不知他是說賈蓉是畜生,還是說賈琮染指可卿是畜生。
只是話沒說完,賈珍便一口黑血便噴了出來,濺了賈蓉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