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鴛鴦纔回了榮慶堂。
說剛帶了琮三爺去榮禧堂接禮,可巧二門外來傳信,說城北玄天宮的道士上門找琮三爺。
賈母心中納悶,怎麼連道士都上門找他,這小子到底認識多少人?
鴛鴦說道:“老爺說玄天宮是張天師在神京的道場,而張天師和琮三爺認識的,所以不好怠慢,就讓人把那道士引到了榮禧堂。”
賈母是知道那張天師,上次賈琮被賊劫了又逃回府,張天師就派弟子來探望。
正巧遇上賈琮被他老子打得下不來牀,當日賈家在外客面前着實丟了臉面。
只是這小子實在邪性,他好讀書,會寫字作詩,能認識柳靜庵這樣的大讀書人,情理上還說的過去。
但他又怎麼會認識張天師這位天下道魁,這可是貴比王侯般的人物,對方還幾次上門找他。
鴛鴦繼續說道:“那道士是玄天宮的道場主持,說是受張天師所託,將玄天宮的一處別院,給琮三爺借住。
說那地方離青山書院極近,環境幽靜,張天師年輕時在神京求學,就曾在那裡讀書,正合適琮三爺在書院讀書時居住。
今日主持道士就是將那院子鑰匙送來,還送了上等舒雲青絲道袍一件,二盒八寶清魂道香,一尊紫銅饕獸小香爐。
那道士還說別院地方寬敞,三爺可把服侍的丫鬟下人一起帶去,也好日常照應,讓三爺能專心讀書,免了擠舍監那麼窘迫。”
一聽這些話,王熙鳳首先就楞了,她纔剛給寶玉出的“妙計”,話音也纔剛落地,居然就被破了,這琮兄弟命數可真硬氣。
賈母前面聽了柳靜庵得知賈琮入學讀書,便特意送了套親筆批註的四書,就已經覺得有些奇怪。
現在聽了鴛鴦的話,心中更是起了些疑心,畢竟活了怎麼大歲數,在世家豪門裡滾爬了一輩子,對世情人心認識不淺。
她可不會像賈政這樣單純迂腐,覺得賈琮有些才學稟賦,就能得到柳靜庵、張天師這種大人物格外青睞。
要知道這樣的人物,見多識廣,一生見過多少才俊,早已習以爲常,怎麼會毫無來由對自己這孫子如此看重。
那柳靜庵巴巴的給這小子找了家大書院唸書,那位道家天師甚至連讀書的住處都做了安排。
這可不是一般的看重,對待衣鉢弟子和家中子侄也不過如此吧。
這小子到底是那裡入了這些人物的眼。
只是賈母想了半天,也是毫無頭緒,也就懶的再去想。
自己雖不喜這個孫子,但他畢竟也是賈家子,得別人看重總也不是壞事,何必去費這個腦子。
在場如王夫人這樣的聽了榮禧堂那邊的事,心中也都吃驚不已。
賈琮如此年紀,就已才名顯露,讀書又是刻苦,外面又有柳靜庵、張天師、嘉順親王等大人物的看重,將來的前程怎麼都差不了了。
他那妓生子的不堪出身,也被這些事掩蓋了大半,對他已沒有太大影響,將來進學取了功名,誰還會在意這些個。
王熙鳳更是被鴛鴦的話唬住了。
自己幫寶玉想出的“妙計”還熱乎着呢,這會子就像是讓人當場扇了耳刮子。
外面的人連院子都給這小子準備好了,他必定要帶那兩個俏丫鬟出門的,寶玉想沾惹都尋摸不到機會。
都說這小子生下來命數就硬,剋死一堆人,自己沒事,如今看來真是這樣。
老太太昨天免了他的孝道禮數,斷了他來榮慶堂的路,今天卻沒辦法要巴巴的又把他請回榮禧堂。
要知道榮禧堂纔是榮國府的正堂,比榮慶堂還高一格,老太太這下算撂了自己的面子了。
想想最近這些事,這小子是真邪性,你想算計他,都找不着縫兒,到頭反而自己落不自在。
你就看東路院那邊大老爺和大太太,還有那個蠢貨王善保家的,如今那個有好結果。
外面又是這麼多人捧着他,沒事還是少惹這小子爲妙,弄不好被克到就晦氣了。
寶玉還沒意識到自己討要五兒的企圖已完全落空,只是覺得這些人好生無趣。
賈琮原本雋秀如女兒一般的人物,眼看着愈發深陷泥潭,在家裡和族學讀書還不夠,居然還要去勞什子書院讀書。
去書院這種酸腐污濁之地,又有什麼好得意的,今天這些人竟又是送四書,又是送院子的來賀他,簡直不知所謂。
不過一幫子國賊祿鬼在做戲,簡直俗不可耐。
寶玉覺得這些讀書仕途的齷齪事,真要把榮慶堂都污了,心中不耐煩便想着離開,但見林妹妹還在,又有些捨不得。
……
賈琮帶着入院告身,還有柳靜庵和張天師的贈禮回了清芷齋。
五兒和晴雯聽說能跟着賈琮一起去洛蒼山,都開心得不得了。
原先她們就打聽過,那青山書院在洛滄山,離這裡可不近,凡是去青山書院的學子,都是住在書院的舍監裡,一年也回不來幾次家。
那她們就要被孤零零留在青芷齋了,聽說三爺這一去要讀上好幾年呢,她們留在府裡可要無趣死了。
如今竟有這樣的好人,給了個院子讓三爺住,還能把她們一起帶去,連娟兒、四兒都可以一起帶着,豈不是和在青芷齋一個樣。
天下居然還有怎麼好的事。
晴雯自小和哥哥顛沛流離,飯也沒吃飽幾頓,後來被賴嬤嬤買了,日子纔好點,不過算起來也有好多年沒出府了。
而柳五兒是幾輩子的家生子,除了賈府就沒去過其他什麼地方。
兩個丫頭都正是對外面世界充滿嚮往的年歲,能跟着三爺一起出去讀書見世面,豈有不欣喜雀躍的。
兩個人興奮得半宿沒睡,商量着這幾天要歸置什麼東西,又說那院子不知是什麼樣的,應該早些過去整理,讓三爺一到就能住舒服些。
……
王熙鳳小院。
平兒端着大銅盆進來,將溫熱的毛巾遞給鳳姐兒淨面。
自王熙鳳嫁給賈璉,沒兩年賈璉房裡原先的幾個丫鬟,都被王熙鳳各種由頭打發走。
如今就剩下她的陪嫁丫頭平兒,說是已做了通房丫頭,平兒卻只擔了虛名,左右是用來給鳳姐兒掙些賢惠的說頭。
王熙鳳問道:“琮兄弟過幾日要去書院讀書,太太讓準備的,送柳老先生的禮都備了嗎?”
平兒答道:“今兒東西都剛得了,兩盒上等寶茶,一套官窯極品雪天青茶具,還有兩瓶高麗國供的雪參保齡丸,是年初宮裡下來的。
也是按太太的意思,東西不算金貴,但都是別緻的,適合送柳先生那樣的老讀書人。”
王熙鳳說道:“明兒你親自送去,再問問他,去書院讀書還缺什麼東西,左右都是公中的人情,也有老爺那邊的臉面。”
平兒有些感嘆的說道:“這些日子琮哥兒遇到多少事,看着他那樣子,像是個有出息的。”
王熙鳳冷笑道:“怎麼,我們平兒姑娘這就看上了,不過這小子也算不俗,都說他肖母,這些日子在這邊過好了,模樣倒是愈發周正了。
你這蹄子看了也眼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