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順王一臉詫異,自言自語說道:“他怎麼來了,我們只是上報了鎮安府,他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說着,嘉順王回頭看了鎮安府尹張守安一眼,目光中帶着詢問。
張守安一時有些發愣,正想說他並沒有知會過推事院,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臉色變的有些難看。
鎮安府八成是埋了推事院的探子,消息纔會怎麼快走露。
四十年前推事院成立初始,職權便在三司之外,稽查秘案要案,皇權特許,無孔不入。
當今聖上初登大寶時,政局動盪,內有吳王餘黨肘制,外有隱門餘孽生亂,聖上爲穩定局面,曾重用推事院掃平障礙。
推事院雖給皇帝立下奇功,但行事跋扈酷烈,不知多少文臣武將,死在推事院的手中,那時推事院三字,在神京可止小兒夜啼。
後來聖上坐穩了龍位,朝堂百官對推事院之禍,深惡痛絕,多次冒死聯名上奏取締。
聖上爲平息內外紛議,且此時推事院已得畢功,到了該收刀入鞘之時。
於是推事院緝案、刑審、諜情等權柄被三司、五軍都督府、兵部等瓜分。
推事院成了被拔掉爪牙的癩皮狗,近六七年來,變成了一個毫無存在感的閒散衙門。
如今不知何故,又要被聖上重新啓用,這世上那有不敗的衙門,有的只是聖心獨裁,君心似鐵,翻手爲雲覆手雨。
這周君興到任之前,推事院已荒廢多年,不過十天,竟然已在鎮安府這等神京重要衙門埋下釘子,效率和意圖實在有些聳人。
這人雖有酷吏之名,但才幹不俗,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卑職太僕寺少卿周君興拜見王爺。”
賈琮站在人羣中,見那周君興三十多歲年紀,面容清癯,五官端正,蓄一口美髯短鬚,儀表堂堂,不像是個奸臣的模樣。
他身後站着十多個身材精壯的漢子,都身穿黑衣,各自帶着刀劍等利器,當日周君興進京時,賈琮就看到這些人一直護衛在他左右。
嘉順親王有賢王美名,對這個聲名狼藉的酷吏,有種天然的排斥。
“周大人主理推事院,怎麼今日有空到我這別苑來?”
“下官聽聞翰林院庶吉士吳進榮被殺,特來查探。“
“推事院歷來查秘案、要案,吳進榮在本王的別苑被殺,屬於民刑之事。
本王已上報用鎮安府,張府尹已在偵緝此案,看來不用勞煩周大人了。“
朝堂上文武官員,可能對這推事院酷吏要忌憚三分,但嘉順王是堂堂親王,卻沒這種顧忌,言下之意竟要下逐客令。
嘉順王這次興辦楠溪文會,諸事不利,中途邱暄復當衆羞辱他人,壞了文會的雅趣,再後來吳進榮居然青天白日下被殺。
如今又招惹了名聲狼藉的酷吏周君興上門,實在讓這次楠溪文會清名受污,嘉順王的心情十分低落嗔怒。
“王爺又有所不知,這吳進榮得我舉薦,聖上恩准,要遷調入推事院任給事中,只等年後吏部發下告身,便要進院任事。
他實是我推書院的屬官,下官主理推書院,下屬被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更要緊之處,吳進榮可能是被隱門餘孽所害,遏制隱門是推事院要務,下官更要一查到底。”
嘉順親王臉色一變:“你說兇手是隱門餘孽,可有依據。”
自大周立國,隱門便被取締,歷代君主無不視隱門爲心腹大患,凡牽連隱門皆爲謀逆大罪,不得不讓嘉順親王心生警惕。
周君興面似沉水,看不出喜怒,說道:“此事已有端倪,但未最終實證,下官不好多言。”
嘉順親王拿不準,周君興是在拿隱門之事來轄制他,還是兇案確爲隱門所爲。
“哼,既如此,周大人就和鎮安府一同查案吧,儘快抓住兇手,解衆人之憂,還死者公道。”
此時,周君興身邊一個黑衣大漢,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人羣中的賈琮看的分明,這黑衣大漢似乎在推事院任有職司,剛纔與鎮安府尹張守安勾兌幾句,想來是問案情查探的進展。
周君興上前一步問道:“王爺,方纔鎮安府已對參加文會之人進行問詢,暫時未發現可疑之處。
敢問王爺,這裡除了參會之人,還有其他人能出入嗎。”
王棟上前答道:“在下王府都知監王棟,此地除了參加文會之人,只有王府的端茶送酒的侍女會出入。
王府侍衛都在外圍護持,輕易不會靠近打擾。”
周君興問道:“可否請王公公,將今日當值侍女都聚到這裡,本官要問話,看能否查問些端倪出來。”
人羣的賈琮聽了這話,心說這周君興果然心思縝密,那鎮安府尹張守安,只把功夫花在參加文會的那幫書生身上。
卻沒意識到,那些能隨意出入文會現場,卻又不引人注意的侍女,其實更有行兇的便利,兩相比較,周君興比張守安要高明許多。
王棟臉色一肅,這是懷疑上王府的侍女了,他回頭看了王爺一眼,嘉順親王對他微微頷首。
不一會兒,有女官將今日當值的侍女都聚集到一起,一共有二十餘人。
周君安問道:“這位公公,今日當值的侍女是否都已在這裡,沒有遺漏。”
王棟對着這幫侍女仔細看了一遍,突然問道:“怎麼不見了蕊珠,我記得今日她有當值。”
旁邊的一個侍女答道:“今兒我是見着她呢,這會子不知去了那裡。”
王棟臉色一變,周君興眉毛一挑:“這蕊珠有問題,趕緊找到她!”
劉湘勇留下一些人馬守衛在石亭旁。
自己帶了一部分侍衛,周君興領着那十多個黑衣大漢,及鎮安府尹一干人,分成三路查探舒雲別苑的每個角落。
一盞茶功夫不到,便有人在別苑中一間偏僻廂房裡,發現一個被脫去宮裝,手腳捆綁,塞在牀底下的侍女。
一問正是那位不見了的蕊珠,她只說自己不知怎的被人打暈過去,後面發生什麼就不知道了。
周君興和王棟都是眼光毒辣之人,見這十四五歲的侍女嚇得渾身發抖,還不斷抽泣,都斷定她並不知情。
而那兇手行兇的手段也基本明瞭,定是她打暈了蕊珠,脫了她都宮裝換上,裝扮成侍女混入文會之地。
當時因賈琮寫出那首詠梅詞,驚豔四座,很多人都走動圍在錄事書案旁邊,現場有些混亂。
那兇手就是抓出這等時機,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吳進榮殺死,然後快速遁走。
雖然王府侍衛第一時間就嚴守四門,但從兇手殺死吳進榮,到邱暄復發現吳進榮已死,這其中有一段時間。
兇手是否已乘機逃離舒雲別苑?還是因王府侍衛守住四門,仍被困在別苑中的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