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杜氏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名門望族,在陝西省境內西安府轄下的杜家村,距離汴京城上千裡,杜家人一路馬車箱籠地走着,只怕也要一個來月才能抵達。
這次回西安的隊伍裡,除了杜老夫人曾經在那裡呆過好些年,幾個孩子們甚至去都沒去過,自然是對杜家村充滿了好奇。
三個男孩子窩在一輛馬車裡,三個女孩自然就陪在杜老夫人身邊,也能聽她講講杜家村裡的趣事。
“村頭有顆歪脖子老樹,我年輕時看着便是要倒不倒的,可這麼些年過去了卻還在那兒,去年劉媽媽寫信給我還提過,說是打雷閃電都沒給劈倒,竟是像成了鐵樹一般!”
杜老夫人說着呵呵地笑了起來,眸中劃過幾許追憶之色。
劉媽媽是杜老夫人的陪嫁丫環,前幾年便打發回了老家,一直看着杜家的老宅子,這次杜夫人帶着幾個孫兒歸來,她提前就把祖宅的院子給收拾了出來,靜待杜家人歸來。
“還有呢?”
杜延玉拉着杜老夫人的衣袖,眸中滿是興味,“祖母,您還說村頭有條大河呢,夏天可以摸蝦吊魚,冬天裡豈不是能玩冰嬉了?”
“是啊,那條河咱們都稱做祖河,好幾百年了,越流越寬,如今都足有上百丈寬了!”
杜老夫人笑着瞅了杜延玉一眼,又轉向杜延雲和蕭懷素,“回到杜家村倒沒那麼多忌諱,那裡只要是沒出嫁的姑娘,平時裡出來走動的也多,不會像在汴京城的閨秀,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蕭懷素聽得眼睛一亮,她就是覺得在汴京城裡太憋了,只有與杜老夫人去莊上避暑時纔會離開杜府兩三個月,平日裡難得出門,就是活動在那幾方庭園中,雖然杜府不小,可總呆在一處地方,坐井觀天,也會感到乏悶的,到了杜家村更好,那裡完全是自由的天堂。
“我就怕窩在家裡不動呢,”杜延玉聽着不由興奮地撫掌,“聽祖母這一說,我可是放心了,回頭再與小夥伴們熟悉一番,咱們在這裡不定也能交上幾個新朋友。”說着還用手肘抵了抵蕭懷素。
“三表姐就顧着玩呢!”蕭懷素笑着捂了捂脣,又轉向杜老夫人,“外祖母,幾位表哥是要上族學的,咱們可是不用?”
杜老夫人笑着點頭,“你們幾個丫頭能認幾個字就行了,又沒要求你們做學問,至多再練練刺繡,學學管家,理理帳本,當家主母會的那一套你們都要學起來,平日裡看着學着就是,族學裡可沒專門教授這些的。”又指了杜延雲道:“不會的多向雲姐兒請教學學,如今回到老宅了,我老婆子也樂得清閒,就指着她管事了。”
杜延雲連忙擺手,“祖母說得是哪裡話,雲兒還是半斤八兩,這次母親沒有一同跟來,我心裡也是沒底,若是雲兒哪裡做得不好,祖母該說的就說,半點別心軟!”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又拍了拍杜延雲的肩膀,飽含深意道:“你母親留在家裡養胎,又將你託付給了我,祖母雖然老了,可這心眼還是開的,你的事定會記在心上,咱們不着急。”
“祖母說到哪裡去了。”
杜延雲撇過了頭去,俏臉上浮上一抹嫣紅,即使她已經不想這些情愛之事,可家裡人還是得爲她操持。
若是可能,一輩子不嫁她也是沒有怨尤的。
杜老夫人緩緩收了笑意,又有些感慨道:“家裡那幾個老妯娌不知還在不在,年輕時最愛與我掐架的我可都還記着呢!”
蕭懷素“噗嗤”一笑,“敢情外祖母還記着仇,那幾位若是得知您老歸來,只怕躲都躲不及了!”
“你這丫頭,盡胡說!”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蕭懷素一眼,“雖說我現在有了誥命在身,整個杜家村只怕都沒有能越過我去的老太太,可有些人啊就是吃軟不吃硬,你強,她還要比你更橫,回去你們就知道了,這村裡的人啊味道長着哩!”說着已是止不住地笑了起來,眸中多了幾抹回味的光芒。
杜老太爺身爲外九房的獨子,雖然沒有親兄弟,可表兄弟卻有是有幾個的,當年老太爺落魄時可沒少受過奚落,當然如今身板硬了,那些人自然就禮數有佳。
別看是一個村子裡出來的,也都姓杜,但還是要分個親疏遠近的。
例如杜家宗房嫡支自然是覺得高人一等,接着便是五服以內的親戚,外九房的杜老太爺也包含在內,剩下的就是旁支遠親,還有些依附着杜家村生活的佃戶等等,這樣算起來杜家村的構成也算是龐大了,那是遠近也數得着名的大姓村。
“好啊,正巧咱們也去見識見識!”
蕭懷素摩拳擦掌,興致勃勃。
一旁的杜延玉也樂了,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着,也不知道在打着什麼主意。
杜延雲笑着搖了搖頭,又撩起車簾向外看了一眼,窗外細雨濛濛,霧氣升騰,根本看不清沿途的景色,只有道路兩旁的樹木高高地挺立着,空氣裡都是溼潤的泥土芳香。
“咱們走這一路,雨便下了一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住。”
杜延雲嘆了一聲,離開汴京城時便在下雨,沒想到眼下進入了陝西境內這雨都還沒有停,這讓他們的行程變得緩慢起來,原本要走一個月,只怕又得多出好幾天。
“那是有人捨不得咱們呢,小雨綿綿不斷,這便是在爲咱們送行呢!”
杜延玉笑着插了一句,蕭懷素聽着也笑了,只是杜延雲臉色微變,片刻後又恢復如常。
再有人捨不得那也是她的親人和父母,而那個男人永遠不會。
杜延雲深吸了口氣,眼下已經走到了這裡,便再沒有回頭路了,只怕他們到達西安府時,顧清揚與宋思渺的婚期也就到了。
貝齒輕咬着脣瓣,杜延雲輕輕顫抖了起來。
“還在下雨麼,我看看!”
蕭懷素顯然留意到了杜延雲的異樣,傾過身子,一手按在了杜延雲的手背上,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接觸到蕭懷素示意的目光,不由輕輕點了點頭,“我沒事的,表妹。”
壓低的嗓音迴盪在倆人之間,即使杜老夫人與杜延玉聽着了,也不知道說得是什麼,只當她們姐妹倆在說悄悄話呢。
“二表姐沒事就好。”
蕭懷素笑着點頭,目光剛向外一掃。
突然,馬車重重一頓,緊接着“嘭”地一聲,馬車猛地向一邊傾斜。
措手不及之下,蕭懷素一個沒站穩眼看着就要倒下,杜延雲反應極快,伸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但馬車慣性太大,這一拉一扯之間,姐妹倆個還是滾作了一堆。
那一廂杜延玉剛好撞進杜老夫人懷裡,老夫人“哎喲”一聲,身子向後一倒,也正好撞在了車壁上。
“祖母,您沒事吧?”
杜延玉趕忙撐坐了起來急聲問道,她臉色煞白,眸中顯出一抹擔憂,與香菱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杜老夫人。
“我沒事,”杜老夫人呼出一口長氣來,也幸好她平日裡身子還算硬朗,不然這一碰她豈不是骨頭都要閃架了,又看着跌抱在一團的杜延雲與蕭懷素,忙指了她們道:“快將她們倆人給扶起來,看看傷到哪裡沒有?”說着自個揉起了肚子,還好這裡棉軟一團,杜延玉力道也不大,揉揉便鬆快了許多。
蕭懷素也被那陣顛簸給恍暈了頭,原以爲必定要撞在車板上,沒想到卻是跌進了一團柔軟裡,此刻擡頭一看,杜延雲正虛扶着她,面色間似有一縷痛色劃過。
“二表姐可是傷到哪裡了?”
蕭懷素一驚,趕忙坐直了,香菱也過來扶住了杜延雲,關切道:“二小姐可有哪裡不舒服?”
“我的腳,”杜延雲咬了咬脣,眉頭輕皺,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腳好似崴了!”
剛纔她只顧着拉住蕭懷素,倒沒顧着那麼多,只怕就是錯位的那一剎那把腳給崴了。
“我看看!”
蕭懷素小心翼翼地撩起杜延雲的裙襬,又脫去了鞋襪,瑩白的腳踝上果然出現了一片紅腫,她不禁有些內疚,“都是爲了救我,二表姐才……”
“你沒事就好。”
杜延雲搖了搖頭,努力地牽了牽脣角,沒想到還是因爲疼痛發出了一聲輕呼。
那一廂車伕已經在外面焦急地稟報,“老夫人,是車輪陷起了泥坑裡,小的不是有意的,沒想到那是方鬆土……”
杜老夫人“嗯”了一聲,又看了眼杜延雲,擔憂道:“雲姐兒的腳腫成這樣,到了下個城鎮要立馬請大夫給瞧瞧。”又吩咐香菱,“先拿藥油給二小姐抹上,先止住痛,暫時不要動她。”
“是。”
香菱應了一聲,趕忙在車角的箱子裡找藥油。
杜老夫人便向外喝道:“還不把車輪給弄出來,快些趕到下個城鎮,二小姐腳崴了。”
“是,老夫人。”
車伕在外面抹了把汗,心有慼慼地應了一聲,還好只是二小姐一人崴了腳,若是再多兩個受傷的,只怕他這差使也到頭了,趕忙招呼其他人過來幫忙。
香菱輕輕地給杜延雲擦着藥油,杜延玉與蕭懷素便湊在一旁給她吹着,還不停地鼓勵道:“二表姐要撐住,很快到了城鎮便有大夫診治了,可別傷着骨頭了……”
杜延雲想笑又笑不出來,只擺手道:“我可沒那麼嬌氣,就是有些痛罷了,應該沒傷着骨頭,倒是祖母,”又轉向了杜老夫人那方,“祖母可有哪裡不舒服?”
“還好,”杜老夫人搖了搖頭,又拉了杜延玉過來坐穩了,眼下馬車有些傾斜,不宜亂動,“這丫頭也撞得好,剛好窩進我肚子裡,若是換了其他地方,指不定也要被她給撞散了。”
“祖母……”
杜延玉眼眶微紅,有些可憐地吸了吸鼻子,原本撞到了杜老夫人她已經覺得內疚了,眼下老夫人一說她更是難受,癟着嘴都快哭了。
“好了,外祖母逗你玩的,還真哭了?”
蕭懷素轉頭看了杜延玉一眼,有些無奈道,她這個三表姐有時候倒是真糊塗,連假話與真話都分不出來,也不知道是該嘆她的純真,還是惱她的憨傻。
杜延玉這樣的性子,只怕今後還要吃虧的。
“祖母?”
杜延玉又慼慼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無奈搖頭,只瞪了她一眼,又將她給摟緊了,“你這個傻丫頭讓人怎麼說你纔好?別人說假話你當真,那別人說真話指不定你還以爲是假的!”說着一指點在杜延玉的額頭,這個孫女性子最單純,既沒有杜延雲的穩重妥貼,又沒有蕭懷素的細緻精明,真正是讓人操心啊。
“祖母不怪我就好了。”
杜延玉牽了牽脣角,這才破涕爲笑。
香菱給杜延雲擦了藥油後,又與蕭懷素一起將她扶着坐好,身後再枕了兩個引枕讓她靠得舒服些。
“二表姐這隻腳切忌不要動彈,等大夫確診了再說。”
蕭懷素又細心地叮囑了杜延雲一番,她聽得連連點頭,嗔道:“我知道了,表妹你也是太多慮了。”摔着腿是小事,只要人沒事就好。
“嗯。”
蕭懷素這才點了點頭,又有些擔憂地撩簾向外望了一眼,“也是這雨下得那麼久,道路都給衝得鬆軟了,不然咱們的馬車怎麼會陷下去,眼下……”嘆了一聲。
車外似乎已經聚集了好些杜家的人,除了家丁,還有些身強力壯的護衛,整齊劃一地吆喝使勁,可這馬車眼看要被擡了起來,那力道一泄又落了下去。
幾次三番,坐在車裡的人可被顛得更嗆。
杜老夫人頭痛地撫額,“我老婆子可不行了,再這樣顛下去這把老骨頭就快沒了,”扶了香菱的手道:“走,車下呆着去!”又轉頭對蕭懷素幾個道:“你們也下來吧,咱們在外面等着。”
蕭懷素應了一聲,又轉頭看杜延雲,“我去喚來幾個丫環扶着二表姐,不然不小心動到腳踝,只怕又要疼上好一陣了。”
杜延雲點了點頭,“勞煩表妹了!”
杜老夫人先下了車,杜延玉與蕭懷素也相繼下去,車外幾個丫環已經撐着油紙傘等着了,見了蕭懷素與杜延玉趕忙迎了上去。
“奉春、奉蘿,你們去扶二表姐下來,她的腳崴了,當心別碰着了。”
蕭懷素吩咐了一聲,兩個丫環趕忙上了車去。
奉蘿原本是三等丫環,自從奉喜去世後才被杜延雲給提了上來,這次與杜延雲院子裡的另兩個三等丫環一起跟來了。
杜延昭幾個的馬車自然也停下了,此刻早已經下車守在杜老夫人身邊,杜延昭還道:“要不祖母到咱們那輛馬車上先歇着,幾位妹妹也上去吧,在這等着也不是辦法,當心衣服給淋溼了。”
杜延玉看了看杜延昭幾個淋溼的衣角,“咱們上去了,幾位哥哥不是要在下面淋雨了,不行的。”說着連連擺手。
兄妹幾個在一旁互相謙讓着,杜老夫人看了不由笑了,杜家幾個孩子還算和睦,兄友弟恭自然是她最樂意見到的。
見這讓來讓去也不是辦法,蕭懷素想了想便上前來扶了杜老夫人,“還是外祖母與二表姐先在車裡歇着,你們一個年勢高,一個傷了腿,這裡你們倆人不上車,我看就沒人敢上車了。”
“那我與雲姐兒就上去了。”
杜老夫人也不推辭,由着蕭懷素將她扶上了後一輛馬車,杜延雲也跟着上了去。
杜延昭他們幾個男孩子坐得馬車自然沒蕭懷素他們坐的馬車那般精緻,不過也能湊合着,好歹是塊遮風擋雨的地方。
“怎麼還是弄不起來?”
杜延意有些着急地看向那輛陷進一個輪子的馬車,泥漿濺溼在了那些人的褲管子上,也看得出來他們在用力,可因爲地面和泥濘盡皆溼滑,要想弄起來還真不是那麼容易,人也不能多了,不然根本插不進手。
“二哥也別急,咱們且先看着,也不急上這一時半會的。”
杜延林閒閒地站在一旁,自有小廝爲他撐起了雨傘。
“我是擔心二妹的傷勢,不知道摔得重不重?”
杜延意微微皺眉,有些不悅地看了杜延林一眼,這個堂弟性子還行,就是人很自私,除了他自己,連父母兄弟都不太關心,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杜延昭拍了拍杜延意的肩膀,輕聲道:“二妹沒事,剛纔我問了問香菱,那傷不算重,沒傷到骨頭,就是腫了些。”
“那就好。”
杜延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又走向了蕭懷素與杜延玉,將倆人都看了一圈,這才點頭,“沒事就好,眼下再等等就是。”
“嗯。”
蕭懷素點了點頭,“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停,連路都變得難走了。”
“那可不是!”
杜延玉跟着點頭,鼓起了腮幫子,嘀咕道:“起初還覺得是有人捨不得咱們,眼下才知道是有人見不得咱們好,走了一路就咒了一路,不然這雨爲什麼還不停?!”說着擡起了頭來,對着老天爺翻了個白眼。
杜延玉這般稚氣的動作自然讓蕭懷素忍不住發笑,“三表姐說的是一套一套的,這才一會兒呢口風就變了,真是什麼都是你說的。”
杜延玉俏皮地吐了吐舌,挽了蕭懷素的手站在一旁,只伸長了脖子往馬車那處看着,眉宇間也劃過了抹擔憂之色。
杜家的隊伍有百來人,包括隨行的護衛與奴僕,行禮箱籠的板車都足有十輛,馬車有四輛,不過兩輛是主子們坐的,兩輛是丫環僕婦輪流歇腳的,蕭懷素他們幾個自然不會去坐。
此刻一輛馬車陷入了泥濘中,頓時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綿雨封路,在這條並不算寬敞的道路上已經站滿了杜家的人,此刻再有車馬行人只怕也是不能通過的。
“嗒嗒嗒嗒!”
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蕭懷素幾個不由將目光轉了過去。
細雨綿密,離得近了才能看清是兩騎快馬疾馳而來,馬身上分別坐着兩個年輕人,只是他們躬着身子,看不清樣貌。
“籲!”
接近杜家的車隊時,那騎馬之人才勒住了繮繩,顯然對這路況有些納悶,他擡起頭來四處一掃,目光掠過蕭懷素等人,這才凝在了被衆人圍住的馬車之上,濃黑的粗眉不由一擰。
趁着這一會兒的功夫,蕭懷素也看清了來人的面貌。
當先那人不過是個少年,看模樣也就十四五歲上下,皮膚呈健康的古銅色,濃黑的眉下是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深刻的五官組合在一起有如刀削而就,透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峻,一襲黑色的勁裝,此刻已經被雨淋了溼透貼在身上,可以看得出他的身形並不健碩,但肩背很寬,這使他即使坐在馬背上也顯得挺拔了幾分,身後揹負着一柄長刀,只露出尺長左右的玄鐵鑄就的刀柄,泛着一陣幽黑的冷光。
少年年紀雖然不大,但目光一掃之間卻有種冷厲悍然之勢,蕭懷素一下便怔住了,甚至連看向他的目光都本能地一縮!
這少年猶如一尊煞神,恐怕只有真正上過戰場的男人才會有那樣的眼神,就像一隻在血腥與戰火的洗禮中成長起來的兇獸,充滿了勇悍無畏的勃勃氣勢!
反觀他身後的男子,看起來約摸有二十左右,卻長相隨和,甚至還對着他們這方微微頷首,露出一股友善之態。
倆人冒雨前行,雖然被淋得全身溼透,但那模樣仍舊隨意,好似早已經習以爲常,半點沒有奇怪之處。
“他是誰?眼神好可怕!”
杜延林幾步湊了過來,顯然他也被這少年的眼神給怔住了。
杜延意搖了搖頭,目光也有些失神,嚥下一口唾沫,才遲疑道:“他看起來……也就與我差不多大,怎麼給人一種那麼可怕的感覺?”話語裡滿是不可置信。
杜延昭卻是目光平靜,這個時候也展現出了他作爲大哥的淡定從容,“都說西北民風彪悍,甚至在邊境之地全民皆武,不管男女老幼都要學武的,眼下這個少年人這般兇悍,只怕是從小習武之故……”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或許他還曾上陣殺敵!”
蕭懷素也很認同杜延昭的說法,不由暗自點了點頭。
杜延玉卻是揪緊了她的衣袖,有些駭然道:“表妹,我怎麼覺得他比那安陸侯世子還可怕。”
“這怎麼能比?”
蕭懷素哭笑不得,“恐怕一百個人裡面纔會有一個如安陸侯世子這般蠻不講理,可不是誰都像他,我看那人……”眸光一轉,輕聲道:“恐怕別人不惹到他,他也是不會主動生事的。”很奇怪的直覺。
“大哥,咱們好像擋着他的道了。”
杜延林提醒了杜延昭一聲,他也覺得這少年不好惹,特別是少年身後揹負的長刀,看起來便有些駭人。
杜延昭剛想走過去與那少年說上幾句,可那少年已是翻身下馬,向馬車走去,身後長刀唰地一下抽出,刀身上銀色的寒芒一閃,驚得那原本正在搬弄馬車的護衛與家丁迅速地退到了一邊,驚駭莫明地看向少年。
杜延昭的步伐也頓住了,眉頭不由輕輕皺起,這少年究竟想要幹什麼?
若不是察覺出他並無惡意,馬車上也沒半個主子,那些杜家的護衛只怕都忍不住要拔刀相向了。
年輕男子也跟着翻身下馬,向少年走去。
少年眉頭輕蹙,長刀唰地一下插入了泥漿深處,順着車輪猛地一撬,左手再順勢一擡,那車輪竟然從泥漿裡被撬了起來,他再用力往前一推,車輪平穩着地,甚至那馬拉着車還向前跑了幾步,顯出一陣鬆快之色。
“出來了!”
“終於出來了!”
人羣中發出一陣歡呼聲,顯然也是鬆了口氣。
“六爺好本事!”
年輕男子笑着看向少年,話語裡竟是有幾分揶揄。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又負上了長刀,翻身上馬,目光卻是轉向了杜延昭。
被那清冷的眸子看着,杜延昭一個機靈,立刻便反應過來,轉頭向杜家的隊伍吆喝了一嗓子,“退到道路邊上去,讓他們通過!”說着又轉向少年,微微抱拳,“多謝這位公子,敢問府上貴姓,到時候咱們也好答謝。”
“舉手之勞。”
少年終於開口了,他的嗓音低沉暗啞,卻有種說不出的韻律,顯得音色很是淳厚,他的目光在這長長的隊伍上睃了一圈,濃眉一挑,“你們是杜家村的人?”
杜延昭微微一怔,顯然對這個稱呼還不太適應,“對,咱們就是杜家村的人。”回去就算是了。
“嗯。”
少年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麼,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向前飛奔而去。
年輕男子也跟隨其後,對杜延昭一衆笑道:“既然是杜家村的人,總會有見面的機會,各位後會有期了。”說着拱了拱手,也追着少年而去。
“好奇怪,難道他們認識我們不成?”
杜延玉眨了眨眼睛,眸中有些好奇。
“杜氏本就是名門望族,再說杜家村還出了個外祖父這個當朝首輔,想不出名都難!”
蕭懷素舉目望向少年離去的方向,他的身影已經漸漸變成了個小黑點,很快便消失不見。
這個少年,他們以後還會遇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