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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廁所門外的男孩又是難過又是歡喜，一雙綠色的眼睛卻隨着赫敏·格蘭傑的話越來越放出光亮。當聽到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叫喊着讓自己“走開”，他一下子撲在門板上，同時大聲說道：“不——你說了我們是朋友！你說了你覺得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你都這樣說了——我纔不會走開的，赫敏！”他隨即在門口坐下，“如果你決心不出來，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反正，我把我們的書包都帶着，我可以看書或者寫弗立維教授佈置的作業。”
赫敏顯然沒有料到男孩的這個反應：“可是……可是你不能！下午，下午還有賓斯教授的魔法史！現在……一定已經開始上課了！”
“魔法史的話，自己看書就可以了。”相比於赫敏的慌張，哈利回答得卻很輕鬆，“賓斯教授不會太計較這個的。再說，連赫敏你也逃課了，不是嗎？”
赫敏頓時呆了一呆，“天哪，我們都違反了校規，如果賓斯教授突然決定點名……”她在門那邊用力吸了吸鼻子，這才訥聲繼續，“可是，哈利，你一直都沒去吃午飯，你一定會很餓的！而且龐弗雷夫人也會非常生氣……”
“是你提醒我書包裡總是要帶着幾塊餅乾，赫敏。”雖然明知道對方看不見，哈利還是心虛地瞥了一眼書包外側那個昨天就被掏空、暫時還沒有重新填補的“專用零食口袋”。“你知道我的，赫敏，只是一頓午飯而已，相比於以前有過的……這完全沒有關係。”
“可是你不能就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哈利！”赫敏尖聲叫道。“龐弗雷夫人說會對今後有影響！你再不能不按時吃飯的——”
“你也沒有吃午飯，赫敏。”男孩平靜地截斷了她的話。“我讓納威幫我們拿了一點吃的。如果你肯和我一起回去上課，我們很快就可以補上這一頓了。”
門後突然沉默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哈利才聽赫敏輕輕地說：“不，哈利，我不想出去……”她用力地吸着鼻子，“我討厭羅恩、討厭拉文德、討厭布洛賀。我討厭所有那些胡說八道的人——我不想和他們一起上課。”
“可是，你並不是真心討厭他們。因爲你剛纔說的，你一直努力，想讓大家都喜歡你，都和你做好朋友。所以當他們疏遠你、不喜歡你，還對你胡說八道的時候，你纔會那麼生氣，纔會也討厭他們，覺得根本不想跟他們呆在一起。在你的心裡，你還是希望和他們一起上課的，對嗎赫敏？”
夾着嗚咽的話語很輕很輕，但哈利卻聽得清清楚楚：“你怎麼能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
“因爲我們是一樣的，赫敏。”他的聲音同樣很輕，“因爲我的姨父姨媽，尤其是我的表兄，我以前的學校生活簡直一團糟。我總是要想方設法捱過課間的那幾分鐘，盼望上課就像飢餓的人盼望麪包。我不喜歡下課，不喜歡放學，不喜歡天黑，因爲那意味着達力跟他那一羣狐朋狗友的拳頭和惡作劇，還有樓梯底下黑洞洞的碗櫥。我每堂課都儘可能專心地聽，努力弄懂老師講的，因爲我沒有更多的時間，碗櫥裡的燈泡暗得我只敢用它勉強寫完作業。我總是想如果有一天，佩妮姨媽允許我利用走道或是玄關的燈照亮，讓我能夠預習複習，我的成績一定可以讓所有老師們喜歡我，同學也願意跟我說話，甚至跟我做朋友……”
“哈利……”
“我真的很想讓大家喜歡，赫敏——所有的同學、老師，甚至德思禮。在來霍格沃茲以前，我一直努力這麼做，努力討好所有人……至少，不讓他們生氣。我想，是不是隻要我再用心一點，做得再好一點，他們就會接受我，姨父姨媽就不會再叫我‘瘋子’或是‘怪物’？”
女廁所的門悄悄地拉開了一道縫，哈利·波特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繼續陷在自己的思緒中：“知道自己是個巫師，海格把霍格沃茲的入學通知書送到我的手上，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是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我心裡其實也一直都在害怕。我怕自己讓別人失望，怕他們因爲失望就對我不好，怕因爲我達不到學校的要求霍格沃茲就把我趕回德思禮家去……我想要有朋友，有老師喜歡。我想要大家都能喜歡我，所以我才拼命地看書、預習複習，回答老師的課堂提問，努力爲格蘭芬多爭取加分。”
門縫拉開得更大了，露出赫敏半張蒼白的小臉和一對哭得紅紅的眼睛。“哈利……”
“可是，赫敏，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卻這樣告訴我：‘你不可能討好每一個人。’他告訴我，不要試圖和強迫自己去取悅每一個人，不是因爲做不到，而是因爲我們本來就不需要使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滿意。”
這一次女廁所的門完全打開了。“那是佩弗利爾教授，對嗎，哈利？”
綠眼睛的男孩擡起頭：“是的，就是阿爾法多……佩弗利爾教授。他從一開始就告訴我，有人喜歡我，就會有人不喜歡我；而我們需要在意的只有那些真正值得在意的人的心情。”他把手伸給赫敏，讓棕發的小女巫將自己拉着站起身來。“不要理那些只會胡說八道的、過分的人。他們就和一個月以前，那些看了報紙就吵吵嚷嚷的人一樣。”他小聲地說，“赫敏，你是那麼聰明，當初是你告訴我說，我就是我，真心喜歡我的朋友、老師纔不會因爲那些無聊的事情改變態度。現在……現在，你也是一樣。”
赫敏點一點頭，用早已皺巴巴、溼嗒嗒的手帕擦臉。哈利立刻從口袋裡翻出一條幹淨手帕遞過去。赫敏接過手帕，轉過臉仔細地擦擦眼睛，又擤擤鼻子。“我洗乾淨以後還你。”她說，臉上慢慢露出一點微笑，“我以爲男孩子都不帶手帕的。”
“是德拉科。”哈利也露出了笑容，“他堅持應該隨身帶着一塊，因爲‘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用得到’。”他從地上拾起書包，把赫敏的從小口袋裡掏出來變回原來大小，但沒有交還給她，而是把它和自己的一起甩到肩上。“去魔法史教室？”
“不。”出乎哈利意外地，赫敏拒絕了這個提議。“我要去圖書館。”她看着男孩綠色的眼眸，認真地說，“我暫時不想回到那些人當中去。”
“那……好吧。”哈利只愣了一秒鐘就微笑起來，他把赫敏的書包從肩頭拿下來遞給她。“但是你要答應，晚上的派對一定會參加，而且不許笑話我和納威扮成的南瓜。另外，我聽喬治和弗雷德說今晚的宴會會非常棒，你也一定不可以錯過。”他又猶豫了一下，“那個，赫敏，不吃午飯真的不好……我剛纔說謊了，我書包裡的點心都吃完了，還沒有補充回去……也許你先去一趟醫療翼，找一下龐弗雷夫人會比較好。”
這一次赫敏是真的笑起來：“醫療翼？在提供醫療用葡萄糖之前龐弗雷夫人會先把我們吃掉的！至於你剛纔的那個謊……”她伸手探進自己的書包，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厚厚的書本紙張之間摸出兩小包餅乾和一把水果糖。將抓着點心的手在男孩面前晃了兩晃，“看！這是什麼？”
哈利紅着臉笑起來，綠色的眼睛隨即閃出好奇的光芒：“赫敏，什麼是醫療用葡萄糖？”
***
當哈利悄悄溜進魔法史課堂，悄悄溜到最後一排納威給自己留的座位，並接過他悄悄塞過來的一大包食物的時候，他很驚訝地看到羅恩——通常把魔法史課當成最佳補眠時間的人——正從前面一排的位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赫敏？”他一坐下來，納威就小聲問道。
“已經沒事了。”哈利向他點頭，“她現在在圖書館。”
納威露出終於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這就好，這就好。”他在胸口上用力撫兩下，“看到你們兩個一直不來，可把我急壞了。”
“賓斯教授沒有點名吧？”
“沒有。但是羅恩問過好幾次你怎麼還沒來，馬爾福也問過一次。”
哈利驚訝地轉過頭。紅頭髮格蘭芬多在和他目光相接的一瞬立刻轉開了視線，而向來坐在前排，聽什麼課都認認真真做筆記的德拉科·馬爾福正扭着頭向教室後方看過來。當他看到哈利的時候，鉑金頭髮的斯萊特林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納威，馬爾福……德拉科知道上午的事情了嗎？”哈利問。
納威搖頭：“不知道。但是，好像有很多人注意到你們沒有去吃午飯。因爲級長，珀西·韋斯萊在覈對晚上迎新派對的節目單，確認每個人的出場順序，他沒看到你，一連問了好幾聲。而佩蒂爾……拉文克勞的那一個，和她的雙胞胎姐妹說好像看見你們跑過二樓右側的走廊。”
哈利點一點頭，沒有說話；他並不很在乎別人又會說什麼，特別是此刻知道赫敏也對此不再在意。他從書包裡翻出課本、筆記本和羽毛筆，迅速抄下賓斯教授用魔法顯示在黑板上的、幽靈一般半透明的乳白色的板書——無論其他人對魔法史這門課程有多麼漫不經心，幽靈教授的講課又是照本宣科的缺乏新意，哈利知道板書中提到的每一條都是將來和.ts考試的知識要點。而在抄寫的間隙，他將果醬麪包撕成小塊一點點送進口中，以安撫短短兩個月時間就開始變得嬌慣起來的胃。
或許是因爲萬聖節前夜的關係，賓斯教授比正常時間提前了一點下課。學生們——無論睡醒的沒睡醒的——都在他宣佈“可以下課了”的時候一下子精神百倍。他們說笑着，快步向禮堂大廳走去。哈利並不意外一下課羅恩就竄到了自己身邊，他先是轉達雙胞胎對自己和納威的“提醒”：“迎新派對在晚上八點正式開始，要提前半個小時到級長宿舍門口準備化妝。”然後，紅頭髮的格蘭芬多一年級生就開始議論起天氣、今天中午新增的飲料、《預言家日報》上的魁地奇最新戰報、海格爲萬聖節準備的蝙蝠和超大南瓜……哈利注意到他不斷東張西望的動作和心口不應的表情，肚裡倒是有些忍不住的好笑。只不過，想到赫敏受的委屈，卻是始終板着臉，在跟他對答的同時也和納威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就是不提赫敏一個字。
“哈利！”德拉科·馬爾福的到來最終打破了三個人之間這種有點奇怪的狀態。十一歲的斯萊特林完美地微笑着，“聽說今晚格蘭芬多有迎新派對？你也要參加其中一個節目的演出？”
“嗯，是的，這是格蘭芬多的傳統。我希望那會很好玩。”哈利笑眯眯地回答，“事實上，我一直很期待，因爲這是我在霍格沃茲過的第一個節日。”
“萬聖節是非常重要的節日。聽說麻瓜們都會在這一天大肆慶祝。而對於巫師來說，它的意義尤其不同。”德拉科告訴哈利，“我想它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哈利點頭：就像他說的，他是真的非常期待萬聖節——他進入巫師世界的第一個節日。在德思禮家的時候他只能滿眼羨慕地看達力穿上佩妮姨媽特別製作的化妝服（有的時候是小丑，有的時候是傳說中醜陋的巨怪，哈利認爲扮演後者達力其實根本不需要任何改裝），和他的那些朋友出去挨家挨戶地索要點心糖果。而一向有點潔癖的佩妮姨媽也會早早準備好一大堆糖果、點心和各色零食，分給鄰居家的前來“搗亂”的孩子。哈利不被允許參加這些活動，但是達力他們的炫耀卻爲他勾勒出一幅極其美妙、生動，也極其歡樂的萬聖節前夜的圖景。當進入霍格沃茲，知道巫師們也慶祝萬聖節的時候，他曾經在腦子裡面假想一羣穿着稀奇古怪服裝的學生，跑到各個教授辦公室門口“威脅”索要糖果的景象……雖然這被確證只是想象，但豐盛異常的萬聖節晚宴也好，格蘭芬多傳統的迎新派對也好，這些實實在在的節日活動極大激發了哈利對今晚的期待；而德拉科·馬爾福對巫師的萬聖節傳統的描述，則讓他立刻進入一個難以想象的奇妙王國。
只是這種娓娓動聽的講述並沒有持續很久。哈利很有些遺憾，但也見怪不怪地看到德拉科和羅恩又爲了一點萬聖節習俗的小細節爭吵起來。最後羅恩“哼”了一聲跑開了——也許是去找其他的巫師家庭出身的同學來幫腔——而德拉科則是帶着一臉微微自得的矜持笑容走在哈利和納威的身前。這讓兩個一年級的格蘭芬多一時都產生了同樣的錯覺：鉑金色頭髮的馬爾福簡直就像是城堡的主人，正帶着他的客人們前往舉辦盛大宴會的禮堂。
這種錯覺在他們進入禮堂大廳的一瞬間達到頂峰。哈利和納威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被五光十色的萬聖節裝飾品裝飾一新的大廳。上千只蝙蝠在牆壁和天花板上撲棱棱地飛翔，一團團的烏雲在餐桌上方極低矮的高度盤旋流動着，使南瓜燈裡的蠟燭光顯出忽明忽暗的效果。四張長桌子上無數金色的大托盤，裡面堆滿了各種菜餚、甜點和新鮮水果，讓人一看就垂涎欲滴。教師席的前方搭建了一個舞臺似的小小平臺，在一隻巨大的唱片機輕盈歡快的伴奏聲中，十二具白森森的骷髏正在一隻愛爾蘭小仙子的帶領下翩翩起舞——他們是巫師世界著名的骷髏舞蹈團，受校長阿不思·鄧布利多的邀請來爲霍格沃茲的萬聖節晚宴助興。而鄧布利多，他已經坐在了教師席正中間他那張金質的高背扶手椅裡，正微笑着注視所有被萬聖節裝飾抓住了心神而愣在大廳門口的學生。
“如果你們準備好了入座，那麼，我們的萬聖節晚宴差不多就可以開始。”
在校長的提醒下，堵在大廳門口的學生們這才急急忙忙入座，一邊對鄧布利多的“大手筆”興奮地議論不休。哈利、迪安這些麻瓜出身的學生對骷髏舞蹈團沒有概念，甚至對那些白森森的骨骼還有些懼怕，但是馬爾福、韋斯萊、隆巴頓、斐尼甘這些巫師家庭的孩子很快就爲他們填補上了這方面知識的空白。
“赫敏一定很喜歡……我是說，這音樂很好聽。”哈利一邊叉起一個連皮的馬鈴薯一邊說道。這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麼。放下食物餐具，懊惱地拍了拍頭，他快速地在格蘭芬多長桌兩邊掃視了一遍，“納威，我想我們最好去找一下赫敏。”
“她會來的，不是嗎？”納威還沒來得及回答，羅恩就搶先說道，“她連午飯也沒有吃，現在一定餓極了——所以她很快自己就會過來，纔不需要哈利你特地去找她！”
“可是……”現在已經不早了，而赫敏看起書來就最容易忘記時間。哈利看了一眼手錶，纔剛剛吐出一個詞，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亂響，黑魔法防禦術的教師奇洛教授一頭衝進了大廳。他的大頭巾歪戴在腦袋上，臉上滿是驚恐的神情。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他衝到鄧布利多的身前：“有巨怪——在地下教室裡——我以爲你應該知道——”
說完，他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