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揭榜的人來了,你要不要見一見。”阿圓見吉宗稍閒下來的時候,輕輕上前詢問道。離着海嘯過去一個多月了,夏天也快走到頭了,天越發的熱。藩士經過糧食風波也老實多了,對着吉宗多了幾分恭謹小心,不敢再拿她當小孩子。財政緩過來了,話說手裡有糧心裡不慌,吉宗在藩內招募能人修壩,只是這榜貼出去大半個月了,今兒才聽到迴音。
吉宗正等着呢,點點頭道“現在就能見,讓她們來吧。”她一推手裡的卷宗,輕輕伸展了一下。不一會兒,阿圓就領着兩個女子到了議事廳。吉宗提神打量兩人,一個年紀輕些,一個已過中年,兩人向吉宗行跪拜大禮。
依着年紀,年長的先說“小人大畑才藏,見過藩主大人。”她又施了一禮,深灰色的吳服襯得她更加內斂端正。
“小人井澤彌,見過藩主大人。”年輕女子穿着隨意些,上着水藍色外卦,下着深藍色裙褲,和上白下藍的吉宗有幾分相似,只是衣服的料子質地有些不同,吉宗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吉宗早在阿圓去領人來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她從長長的案几上,拿出兩個紙筒,啪嘰啪嘰走到了兩人面前。兩人均是一愣,紛紛膝行退讓開,吉宗到了兩人之間,就着空地,把兩張紙都鋪開了。兩人下意識的看了眼,見是兩處地方的繪圖,只是,不同於時下的繪畫風格,這圖上標着許多數值。
大畑才藏見了這兩幅圖,微微皺眉,隱隱有審視的意思,而井澤彌則是兩眼放光,半擡了頭,細細的看着。吉宗打量兩個人的表情,心裡有了大概的打算。“我想在這兒,修個田堰。”吉宗用手點了其中一幅圖“在這兒,修個水庫。”她點了另一副圖。“我想聽聽兩位的意見和建議。”
兩人都正了正身子,知道這是要考校她們,更加仔細的看了會兒圖,好半天,兩個人才對着吉宗伏了伏,示意看完了。“你們二人誰先來?”
兩人互相看了看,倒是謙讓,井澤彌對着大畑才藏舉了個躬,示意對方先請。大畑才藏點點頭,道
“這個田堰,使得;水庫,卻是不太可能。”大畑才藏的眉頭一直微皺着,她是修慣了田堰的,這處地方,雖然圖紙有些奇怪,但她也看了個大概,倒是可行。只這水庫,風險太大,她的把握也不大。
吉宗也不問她原因,又轉向井澤彌,後者問道“不知道這田堰修在何處,水庫又修在何處,分別做什麼用途,藩主給多少時限、錢財和人力。”大畑才藏疑惑的看了眼井澤彌,這個年輕人太輕狂了,怎能如此對藩主大人講話。只是看她神態自信,說話極有條例,大畑才藏心裡也是有幾分喜愛的。本來,士農工商,工就排在農後面,能種田一般人都不會選擇做工,所以,對於後輩,她也有愛護之意。她輕輕咳了一聲,示意井澤彌注意身份。
井澤彌微笑着對大畑才藏點點頭,領了她這個情,可又轉而看向吉宗“不知這圖是哪位畫的。”她接着問。吉宗在心裡點了點頭,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對着大畑才藏道“既然如此,就請您來主持修建這處田堰,物料人力請提前報出來,藩主府會全力支持。”吉宗卷好卷軸,遞給了大畑才藏。後者略微激動的雙手接過,行了個大禮,道“定不負所托!”
吉宗揮揮手,示意她下去,自有人來將她引下去,交代後續事宜。只剩井澤彌在議事廳裡,她倒也不焦躁,等待着吉宗的決議,反正告示上說了,即使不錄用,也不處罰。而且,她又掃了眼地上鋪着的圖,嘴角微微挑了挑。
“你之前在哪裡,參加過什麼工程?”吉宗慢慢捲起了欲修建水庫的那張圖紙,一邊卷,一邊問。
“小人在長崎,參加過‘出島’的修建。”井澤彌不卑不亢道,只是,她自始至終都透着一股自信。
“什麼是‘出島’,說來聽聽。”吉宗把卷軸卷好,握在手中,輕輕敲着掌心。
“回稟藩主,‘出島’是長崎河口的一處人工島,和江戶一樣也是填海而造。”
“長崎爲什麼要修這‘出島’,做什麼用的?”吉宗把剛剛她問過的問題,又丟了回去。
井澤彌偷偷擡眼看了下吉宗,心裡倒是對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藩主,看重了一些。“我國對外的貿易港口,只有長崎,出島是專爲荷蘭商人所造,所有的荷蘭商人,都在那裡居住經商。”
吉宗眼睛一亮,她剛剛見井澤彌的着裝就不似時下之人,時下的人都喜歡用顏色拼接,但井澤彌的穿着明顯受西方人影響,同色搭配卻用深淺來拼接,而且,她身上的料子,可不是現在的織造工藝能達到的。還有,井澤彌接受新事物很快,而且勇於嘗試,人又有條理。只是,詢問過後,吉宗對“長崎”產生了興趣,她自然知道現在的大致狀況,但她不知道,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對新鮮事物,不管是幕府還是天皇,都是諱莫如深的。
“哦,那些荷蘭商人可有引入其他的東西。比如,醫學、天文、數學?”吉宗感興趣的追問道。
井澤彌驚訝的睜圓了眼睛“藩主,可是去過長崎?”
吉宗搖搖頭,當然不曾,而且,現在各個地域都有劃分,她不能隨便去別人的地方。
“那藩主如何得知荷蘭人擅長醫學、天文?”
井澤彌的話等於回答了吉宗,吉宗高興的敲着手掌,把卷軸塞到了井澤彌手中“這卷軸你收着,我派人給你,你去實地勘測一下,需要什麼人,你提出來,多少錢財,分幾步,列個計劃出來。”
井澤彌覺得這是她見過最簡短的面試,她也試圖獨立工作過,但是因爲年齡等原因,她總受到很多質疑。不懂工程的人太多,卻很願意指手畫腳,該給的不給,該問的不問。她拿着卷軸,手微微有些抖,心裡難掩激動。
“只是,藩主,這水庫,您想用多少年。”
“百年大計!所以,到底能不能行,還要你來告訴我!”吉宗露出了一個笑容,井澤彌忽然覺得,也許能行。“還有!”吉宗打斷了井澤彌的怔愣,後者趕緊俯首“你在出島的時候,還有沒有認識的人,不管是天文地理還還是醫學,能不能找些來!我這裡厚禮相待!即使不願久留,我已經命人在山下橋邊,建了間‘講釋所’邀請他們來宣講!吃住路費全包,還有豐厚禮金!”
井澤彌的嘴巴,從吉宗開始說話,就一直沒合上。她沒聽懂,但又有些懂吉宗的意思,心噗通噗通的跳着,也許,她們這些匠人的命運,能就此改變也說不定。她安耐住激動,端正的對着吉宗行了大禮“藩主所託之事,定當竭盡所能!”
吉宗點點頭,揮手示意她退下,摩拳擦掌,有些興奮,太好了,很多知識可以運用起來,不用被人當成怪物燒死了。知識不知道,現在的科學水平到了何種地步,大約是十八世紀,也是一個鼎盛期吧。還要尋些大儒,迎合一下時下的主流文化。吉宗難掩興奮的起身,來回踱步,長崎,長崎,如果能去看看就好了。不過,即使不能去,也能派人去採購一些東西。她現在最想要的,是椅子!天天盤坐在地上,她真擔心也搞出個羅圈腿來。
“主人,負責‘記賬’的人求見。”阿圓見吉宗高興的踱步,知道她招着人了高興,也替她開心,可是,現實中問題很多,這不,管錢的剛剛聽了她們可能要支的錢,尋來了。
“小人見過藩主大人。”
吉宗坐回長几前,準備應對現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