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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馬不停蹄地來到團部,把調令交到辦事員手上。辦事員剛要蓋章,賴股長走了進來。“等等。”賴股長高喊一聲,伸手接過調令。他一邊看,一邊若有所思。“你們這個調令不好使。我還沒見過三個人一起辦的,你們的父母又不是一個單位的。這個調令有問題。”“賴股長,我們一起去農村插隊,又不是返城,沒那麼多問題吧?”何寶揚起笑臉,看着賴股長問道。“你糊弄傻子吶?你們放着農場的好生活不過,去農村插隊?”賴股長冷笑道。“對。我們喜歡插隊。”賀永順趕緊補充道。“你以爲我們不知道?這就是‘曲線返城。’我不批。”“您看,我們也不容易••••••”牛志強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你們不容易,我也不容易。你們剛纔指導員來電話了,說是你們一起走,影響了連裡的工作。讓你們過一段時間再走。我總不能因爲你們,影響我們的關係吧?”賴股長道出了實情。“可是,指導員已經簽字了,作爲一級組織,這不能不算數吧?”何寶據理力爭。“指導員也沒說不讓你們走,說是過一段時間,再讓你們走。你們先回去吧。”賴股長拿起文件看了起來,不再理會他們。何寶一看賴股長下了逐客令,只好示意牛志強和賀永順退出了人事股。

沒想到,何寶他們的返城之路 ,又有了新的障礙。這個障礙是人爲的障礙。除了指導員的關卡之外,還有吃慣了嘴的賴股長家屬,她絕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受賄的機會。用當地人的話說,就是‘勒大脖子’。

何寶和賀永順、牛志強坐在何寶家的炕頭上,研究着對策。“要我看哪,指導員現在對我們也沒有什麼約束力了。只要是賴股長籤個字,他就管不着了。”何寶發表着看法。“話是這麼說,可是,賴股長寧可得罪咱們,也不會得罪指導員。”賀永順搖搖頭說道。“也是。”牛志強點頭同意。“我聽說呀,賴股長的家屬,是最能‘卡油’的。絕大多數想返城的知青,都得給他們家‘表示,表示。’倖免於難的少。”何寶提示道。“那人家正常的手續,她有什麼理由‘卡油’?”賀永順不解地問。“那就雞蛋裡挑出點骨頭吧。像咱們這樣的情況,骨頭都露在外面,不是太好挑了嗎?”何寶無奈地說道。“那怎麼辦?”牛志強擔心地問。“還是那句話,‘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總能想出辦法。”何寶站起來,伸了伸賴腰說。“看來,你是有點譜了?”賀永順急忙問何寶。“我是想啊,我們不能慣着他們。既然,我們在指導員家,都沒費一分一角錢,咱們的路線就走到底。我們這次,還是要採取不費‘一槍一彈’的方法,就讓賴股長投降,拿下他這個‘碉堡’來!”何寶慢條斯理地說道。“那我們不能故伎從演,再送掛鐘了吧?”賀永順疑惑地問。“哪能呢!咱們也不能總用‘老一套’的打法,得玩出點新花樣。”何寶詭異地笑着說。“什麼新花樣?你快說!”牛志強往何寶身邊湊了湊。“我們事先挖好一個坑,然後,誘騙賴股長出來,把他扔到坑裡,謊稱要活埋他,他肯定會給我們簽字。”何寶有條不紊地說着自己的計謀。“啊?!”牛志強睜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麼餿主意呀?”賀永順啼笑皆非。“就是。這是犯法的事!我可不想再進監獄。”牛志強晃晃頭。“我一猜呀,你們就得反對。我想過了,只有這樣,才能迫使賴股長就範。你們想啊,誰不怕死呀?何況,我們還有撒手鐗。”何寶自信地說。“什麼撒手鐗?”牛志強和賀永順同時問道。“賴股長他家屬,多年未孕,現在快要生孩子了。他能捨得死嗎?我們可以拿這個理由誘惑他。”何寶胸有成竹地說。“可是,他要是聽出我們的聲音,能來嗎?”賀永順擔心地問。“這個你放心,我呀,跟着鄭玉梅學了一口地道的天津話,足可以以假亂真。”何寶略帶自豪的說。“什麼時候學的?我怎麼不知道?”賀永順用疑問的口吻問道。“潛移默化唄。”何寶微微一笑。“我還是覺得有點••••••”牛志強的心裡,還是沒有底。“開弓沒有回頭箭,背水一戰出成績。我們現在是騎虎難下,如果,我們不盡快返城,天天看着指導員的臉,也不是滋味。現在,連裡知青越來越少,指導員也越來越不把知青放在眼裡,我們不是成了軟柿子了嗎?這在團裡,也會成爲衆人恥笑爲大笑柄。勝者王侯,敗者賊。從古到今,都是如此。”何寶有點急了。“好吧。成敗在此一舉。”賀永順點着頭說道。“也只能這樣了。”牛志強也表了態。“那我們開始準備吧。”何寶面露笑容地躺在炕上。

第二天清早,何寶找到接替他的司機,虔誠地對他說:“我看你這幾天呀,有點太累了。這樣吧,你今天休息一天,我替你去團部拉磚。”“這••••••指導員不會批評我吧?”“不會,你把車開到連部外的小路上,交給我後,你就可以回家了。在屋裡睡他一天的大覺,一天都不要出來。晚上,我把車停在你們家門口,就沒事了。”“可是••••••”“別可是了,你還信不過我?你纔開幾天車呀?還不是我教你的?我是老司機啦。就這樣,你放心吧。”

何寶開着車,停在一片小樹林旁邊。賀永順和牛志強把兩把鐵鍬扔上了車廂,上了車頭。“何寶,我們什麼時候動手?”賀永順說話的聲音有點發顫。“你們兩個在離團部最近的樹林裡下車,挖好坑後,在那裡等着我。我去磚廠裝滿磚後,就來找你們。”何寶鎮定地答道。“我還是有點心裡發毛,賴股長要是把咱們告到保衛股怎麼辦?”牛志強顫顫巍巍地問道。“他不敢。他受賄的劣跡,我掌握了不少。我列舉一二,就夠他喝一壺的。我先給他下點毛毛雨,嚇唬嚇唬他。再說,他也沒有證據,我們沒有給他身上,留下一點外傷。”何寶的話,給牛志強吃了一顆定心丸。“怪不得你不打他呢。那他要是不來呢?”賀永順還是不放心。“那就要看我何寶的本事了。怎麼?信不過我何寶?”何寶笑着問道。

賀永順和牛志強在樹林裡挖好了一個坑,牛志強用鐵鍬量了量,對賀永順說道:“小順,坑好像短了一點,賴股長個子挺高的。”“你這個老牛哇,真是實在,又不是真埋人,比劃比劃就行了。”賀永順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是。也不知道何寶什麼時候來?”牛志強也坐在地上。“現在是萬事俱備,就等何寶這個東風啦。”賀永順說完,乾脆躺在地上,閉上眼睛,睡起了大覺。

何寶拉着一車磚,停在一個隱蔽的路邊,他跳下車,徑直向團部招待所走去。他來到電話機旁,剛要拿起電話,值班服務員走了過來,問道:“你是哪個連隊的?住宿嗎?”“噢,是這樣,我有點急事找李股長,掛個電話。”何寶看着服務員走遠了,何寶一隻手拿起電話聽筒,一隻手遮擋住嘴,上面的大拇指和二拇指捏着鼻子,小聲地用天津話,學着女同志的聲音,拿腔拿調地掛起了電話,“總機嗎?給我接人事股。”一會,人事股接通了,接電話的正是賴股長。“誰呀?什麼事?”“我呀,您家屬認識我。她和我說呀,讓我從天津回來時,給她帶**花,還有酒糖和名酒。我剛纔去您們家了,她不在家。我呢,着急回連隊。您到團部旁邊的小樹林旁邊 ,我把東西給您。”“好吧,我一會就來,你等我。”何寶放下電話,微微一笑,來到小樹林旁邊,吹了一聲口哨,賀永順和牛志強跑了出來。“怎麼樣?他來嗎?”賀永順急切地問。“他能不聽我何寶的調動嗎?”何寶得意洋洋的答道。“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牛志強問。“你們在這裡隱蔽好,看我的手勢,我一招手,你們就出來。”何寶好像一個黑幫老大。

賴股長來到小樹林旁,用眼睛四處尋覓着他要找的人。“賴股長,您是在等人吧?”何寶走了過來。“你怎麼在這裡?”賴股長疑心頓起,轉身要離去。“等一等。”何寶向樹林裡揮了一下手,說時遲那時快,用一隻手捂住賴股長的嘴,一隻胳膊勒住他的脖子。賀永順和牛志強立刻衝出來,一邊一個,架起賴股長的胳膊,把他拖進樹林裡。

何寶掏出一塊手絹,塞進賴股長的嘴裡。三個人把他帶到挖好的坑旁邊,賴股長驚恐地看着坑,用恐懼的目光詢問何寶。何寶輕鬆地笑了笑說:“別害怕,賴股長,我們請你到這兒來呢,就是一個目的,在我們回城的調令簽上字。不然,你就得在這裡安家嘍。我們吶,給你選了一個風景不錯的地方。”賴股長抹搭着眼皮想了想,他大概覺得他們不過就是嚇唬嚇唬他。他擡起頭,挺起胸,藐視地搖了搖頭。何寶用眼神示意賀永順和牛志強,把賴股長推到坑裡。賀永順和牛志強用鐵鍬把挖出來的鬆土,蓋在賴股長身上,一會功夫,賴股長已經開始喘氣費勁了。何寶拿掉了賴股長嘴裡的手絹,問道:“怎麼樣?你還是不肯合作?你家屬和即將出世的孩子,可就看不到你了。”賴股長喘着粗氣說:“我籤。”“你要是早有這個態度,不就好了嘛,累得我們夠嗆。”賀永順從兜裡掏出調令,遞過來一支筆。“那公章怎麼辦?”牛志強問賴股長。“明天到我的辦公室,找我的幹事。”賴股長像泄了氣的皮球。“我告訴你,你別想耍滑頭。你受賄的行爲,我都整理好了,你要是不痛快地蓋章,我就把這些事實公佈於衆!”何寶盛氣凌人地威脅賴股長。“不會,不會。”賴股長點頭如同雞啄米。

回來的路上,賀永順不解地問何寶:“你既然知道賴股長的受賄行爲,直接拿這事要挾他不就得啦?何必費這麼大的事幹嘛?我剛纔是毛髮悚然。”“我就是那麼一說。要是真有證據,我還不願意省事?事兒是有,可是,返城青年都走了,上哪兒找證據去?就算是拿到證據了,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呀?再者說了,就算是把賴股長扳倒了,也不等於能解決我們的問題。新來的股長,也許和賴股長是一丘之貉,替賴股長泄私憤,不是變本加厲地更卡我們了?”何寶無可奈何地說。“對。還是速戰速決,快刀斬亂麻,這纔是正確的抉擇。”賀永順稱讚道。“你沒當上偵查員,屈才啦。”牛志強感嘆道。“多謝煲獎。”何寶有點飄飄然了。“得到牛志強的表揚可是不容易呦。他呀,是小土豆,不禁誇。我們可不想再和他鋌而走險嘍,那是走上了牙(邪)路啦。”賀永順故意拉長了聲調。“哎,小順,你沒良心,要不是我••••••”沒等何寶說完,賀永順接着說:“陰謀就不能得逞。”“我們那不也是被逼上梁山的嗎?”何寶一臉的無辜相。“何寶,你說,賴股長那麼傻,怎麼就承認了呢?”牛志強又納悶地問。“這就叫做賊心虛。”賀永順回答了牛志強的問題。

哈爾濱火車站前,何寶興奮地喊道:“還鄉團又回來了!”“我們不是這個城市的過客,是這個城市的主人啦。”賀永順激動地說道。“我們一起回來了。”牛志強開懷地笑了。“明天,我就去找高和平,把我們回來的消息告訴她。”何寶說完,回頭看了看牛志強。“我和你一起去。”賀永順接着說道。“我就不去了。”牛志強靦腆地晃晃頭。“這個老牛,臨陣脫逃。”何寶也晃晃頭。“走嘍!”三個人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開始了新的生活。然而,生活的磨礪,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