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井臺邊,白曉燕正在洗衣服。王解放無精打采的端着臉盆走了過來。他放下臉盆,拿出被單洗了起來。白曉燕看他洗被單時笨手笨腳的樣子,笑了起來,王解放有些不知所措。白曉燕走過去對他說:“我來幫你洗吧,不過你得幫我一個忙。”“幫什麼忙?”“就是……”白曉燕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她又鼓起勇氣說:“我不方便進你們男宿舍,你把宋振國的牀單和被單,幫我抱過來。”王解放聽完,鬆了一口氣,“我以爲什麼事呢,這點小忙啊,沒問題。”王解放哼着歌曲,踩着音樂的節拍,歡天喜地的走了

一個長着大眼睛,梳着長辮子的女青年,端着一盆衣服和一牀被裡走了過來,她就是劉會計家的閨女劉小芳,大家都叫她小芳。“白曉燕,你洗這麼多衣服哇?還有牀單和被裡,你什麼時候才能洗完哪?”“慢慢洗唄,反正今天也不上班。你要是用桶打水,我只有兩個臉盆,暫時倒不出來,你就先用我打的水吧。”“那好吧,一會等你用水的時候,我再給你打。”“你那麼客氣幹什麼?誰打的水還不一樣?你就用吧。”這時,王解放抱着宋振國的被裡和牀單走了過來。“白曉燕,我負責打水。”“行啊,我們今天就是臨時互助組。”白曉燕接過宋振國的被裡和牀單,泡在臉盆裡。

劉小芳看到王解放的到來,眼裡露出羞澀的目光,鼓足勇氣對王解放說:“王解放,我幫你洗吧。”“謝謝,我不需要。白曉燕已經幫我洗了。”王解放毫無表情說完後,眼角都沒瞟一下劉小芳。王解放轉過身來,笑眯眯的看着白曉燕,接過白曉燕剛洗好的被裡。劉小芳尷尬的蹲在地上,眼裡噙着淚水,機械地洗着被裡。

王解放打上來一桶水,白曉燕倒在盆裡,清洗着被裡和牀單上的肥皂泡沫。王解放跑前跑後地晾被裡和牀單,他們全然沒有注意到小芳的情緒變化。“好啦,你的任務完成了,你可以回去了,被裡和牀單晾乾了以後,你自己記得收回去。”白曉燕囑咐着王解放。“不行,我還得負責打水呢!我的被裡和牀單洗完了就走,這不符合互助組的條款。”王解放打趣的對白曉燕說。“你還挺有幽默感呢,你平時可不是這樣啊。”“那要看和誰說話了,我只對有共同語言的人說話,才產生幽默感。”“是嗎?”“我們是從一個首都來的。”“首都只有一個,北京青年來到北大荒的可多啦。”“那不一樣,宣武區來的,咱們連只有我們兩個人,人不親,土還親呢。 他們都是豐臺區的。”“你分得那麼清楚幹嗎?”“我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不想搭理的人,話都不願意和他們說。”劉小芳聽到這裡,扔下手裡沒洗完的衣服,淚眼模糊地跑了。白曉燕和王解放驚愕的對看了一眼,不解其意。

白曉燕愣神了片刻,她好像領悟出了劉小芳內心世界的獨白。她用埋怨的口氣對王解放說:“是不是你剛纔說話的語氣,傷到了她的自尊心。對女同志說話,不能粗聲大氣,也不能冷言冷語。我看,劉小芳對你的印象不錯,她主動幫你洗衣服,你卻對人家那樣,帶搭不惜理的,是你傷了她的自尊心。”“我可沒注意到她,我和誰說話,是我的自由。我不想和她這個本地青年互相幫助。”“那你也不能不顧及她的感受哇!”“我在連隊,頂風臭八里,對我帶搭不惜理的人,不在少數。誰顧及到了我的感受?幹部裡面,也就是副連長和司務長不‘另眼看待’我。有些同志,在看見我時,形同陌路。”“你不能一概而論,打擊一大片吶。我可從來沒‘另眼看待’你,也從沒‘如同陌路’,你也不能因爲自己的偏見,就對別人產生誤解。” “你當然和我不一樣了,你在咱們連隊裡,是大家都‘待見’的人,我是大家都不‘待見’的人。”“你這樣說,可就不對了,我剛來時,因爲家庭出身和海外關係,連隊都差點不收留我。你能進入武裝排,讓我都羨慕死了。我當時呀,連進武裝排的資格都沒有。”“今非昔比。你現在可是連裡幹部啦。我現在感覺是,有點連和你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行了吧,你說話太離譜了。我可不像你那麼高高在上啊。再說,上士也不是什麼幹部。”“看看,看看。你這是變相批評我。”“我可沒有批評你。我是說的是••••••是”“是什麼?你就是批評我。你的批評我接受。”“你呀,就是以鄰爲壑,不願意和別人友好往來。你要是多‘待見’別人,別人也就會‘待見’你。”“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哇。你現在說話的腔調,越來越一個人。”“誰呀?”“副連長宋振國。”“你別瞎說。”“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幫副連長洗被、洗牀單,這還不能說明,你們的關係不一般嗎?”“你越說越跑題了,他救了我,我幫他洗點衣服,還不應該嗎?我還幫你洗了呢。”“我那是趕上了,是順便,你給他洗,是特意。不過,我倒是希望,你能和副連長好,我就佩服副連長。”“好啦,你回去吧,我要去找劉小芳。”“我還沒和你說完話呢!你今天雖然批評了我,可是,我聽着很順耳,也有所啓發。”“我們以後有時間再聊吧,我真的很擔心劉小芳,我走了。”“別走,副連長過來了,我去給你喊他,我們的互助組,又增加了一項任務。”

宋振國聽到王解放的喊聲,走了過來。“王解放,你找我有事嗎?”“不是我有事,是白曉燕找你有事,我是通信員。”王解放笑着看了看白曉燕,知趣地轉身走了。

宋振國和白曉燕面對面的四目相對,互相柔情的看着對方。他們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聲,彼此都要千言萬語要對心愛的人講,可是,又不知道怎樣表達。雖然,他們同在一個連隊,也能經常見面。可是,爲了不給對方造成麻煩,他們一直都剋制着自己,不去單獨見面。

少頃,還是白曉燕先開了腔,“振國,我看你最近都痩了很多,工作再忙,也得注意休息。”“我知道 ,你也要注意身體。”“我看今天的天氣不錯,就把你的被裡和牀單洗了洗。”“我在大老遠的地方,就認出我的被面了。”“看見我了嗎?”“當然看見了。”“那你怎麼不過來?我可想和你在一起說話了。”“我也想過來,可是現在還是要注意點。”“還注意呢!大家都看出來啦。看出來更好,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和你在一起啦。”“我也盼望着這一天的到來。可是現在,還是不能來往太頻繁,你和我在一起,受委屈啦。”“我纔不覺得委屈吶。我知道,你是副連長。對自己要求要嚴格。可是我就是想你。”“你看你的手上的水還沒幹呢,怎麼不擦一擦呢?這樣手容易裂開。我不是給你買手絹了嗎?”“我捨不得用。”“用壞了,以後,我再給你買。”“那塊手絹太好看了。上面的小燕子好像代表我一樣。我知道,你是用心給我買的。”“喜歡嗎?”“喜歡。我要永遠珍藏。”“我也沒有給你買什麼貴重物品,以後••••••”“這就很好了。”“你以後洗衣服的時候,要先把井水曬一曬再用,水太涼,對女同志的健康不利。等到冬天的時候,我想辦法給你整一張狍子皮,鋪在牀底下,免得你受涼得病。”“振國,你真好。”“這還不是應該的?以後,我的衣服,還是我自己洗吧。好不容易休一個星期天,你要好好休息。”“我不累。”“找個時間,找一個不被別人發覺的地方,我們互相交流一下,我們的外語學習不能鬆懈。”“我一有時間,就去樹林裡學。”“我走了。”“我也要去找小芳,剛纔她哭了。”“好吧,你現在越來越知道關心同志了。”“我聽見大家都表揚你,我的心裡可驕傲了,我也要向你學習。”“過幾天,我要帶着武裝排的男同志,到烏蘇里江邊卸船,可能得十多天。”“爲什麼不讓我們女同志去?以前,我們也去卸過煤。”“這次不一樣,是卸玻璃,女同志擡不動。”“那你可要注意身體呀。”“知道了,你就不用惦記我啦,我走了。”兩個人戀戀不捨地走了,白曉燕几次停下腳步,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