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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平家裡。何寶對大家說:“我看沒完沒了的‘研究’‘研究’,就是暗示我們,給他們送上‘菸酒’‘菸酒’。看來不送禮,咱們的事情,沒準猴年馬月才能辦成。”“他媽的,身爲國家的幹部,竟敢這麼幹!”從來不說粗話的牛志強也罵起國罵。“現在都這樣,我們拿錢請他們吃一頓吧。”何寶出了個主意。高和平說:“那大家湊點錢吧,我這兒還有點錢。”牛志強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我知道,你牛志強現在是囊中羞澀,就算了吧。”賀永順揭發牛志強道。“你不也是捉襟見肘嗎,就別裝了。”牛志強也揭露了賀永順的老底。“得了吧,你們都是羅鍋上山,錢緊吶。我這陣子沒有少掙錢。都是北大荒的荒友,就別跟我客氣了。過去,你牛志強和賀永順到我們家喝酒時,可沒這麼分過你我,怎麼,現在回城後,都變得生分了?”何寶不容分說,拿出二百塊錢。“好吧,他要拿,就讓他拿吧。我現在雖然有一點錢,執照下來,還得買工具。反正大家今後都要在一個鍋裡‘攪’馬勺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何寶算是幫助咱們解困了,困難是暫時的,我們一定會把日子越過越好。”宋振國滿懷信心地鼓勵大家。“就當打土豪,分田地了。”賀永順打着哈哈說。“誰是土豪?”何寶聽出了賀永順的話中有所指,問賀永順。“那還用說嗎?誰在我們這裡最富有,誰就是土豪。”賀永順笑眯眯地看着何寶說。“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是當初你看不起我這個賣豆芽的工作啦。”何寶用手敲着賀永順的頭說。“有振國領着我們幹,我們以後都能成爲‘土豪’。現在不是提倡,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嗎?”牛志強躊躇滿志地說。“本來,稅務局的人,拿了國家的俸祿,就應該爲老百姓辦事,現在呢,本末倒置,他們成了大爺了。”何寶抱怨着。“沒辦法,不管他們是孫子,是大爺,只能請請這幫‘大爺’了。我現在想起何寶的那句話的含義了,‘人不求人一般高。’現在呀,咱們就是比他們矮一節。”賀永順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總有一天,我們要讓他們對我們刮目相看。”何寶不服氣的用鼻子‘哼’了一聲說。“好。就這麼辦吧。”宋振國拍了板。

飯店裡。醉意朦朧的幾位手握實權的稅務局工作人員,滿嘴噴着酒氣說:“你們沒有權威工程設計人員,沒有足夠的註冊資金,你們能辦什麼工程隊?也就是能蓋個雞窩。”“這些我們都能夠解決。”宋振國認真地和他們彙報着。“這簡直是無稽之談,無稽之談!”其中一個人敲打着桌面說道。何寶心領神會,大喊一聲“服務員,上一隻扒雞,挑一隻最大的。”服務員端上一個大盤子,裡面有一隻大扒雞。何寶指着盤裡的扒雞說:“有‘雞’之談,有‘雞’之談。”“我們科長最愛吃扒雞了。”一個稅務人員隨口說出了實話。“那好,一會兒呀,讓飯店給你們打包,每人一隻扒雞,帶走,回家慢慢品嚐。”何寶慷慨地表態。幾個稅務人員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既然這樣,我也不能白喝你們的酒,白吃你們的雞。好說,好說,明天蓋章去吧。”管公章的人,含糊不清地說。執照終於有了希望。

牛志強今天喝得心情不痛快,舉起酒杯,眼睛通紅,口齒不清,東倒西歪地說:“在座的各位領導,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些雜巴湊,不夠揍的……”何寶一看,幾位人物臉都變了顏色,趕緊把牛志強推開,過來打圓場。“他是說呀,這不是什麼好菜,都是一些家常便飯湊在一起,不夠咱們再做(土語發音‘揍’)去,大家多吃多喝,他喝多了說話詞不達意,請你們多包涵,來,滿上滿上。”經何寶這麼解釋,幾個工商局的人,臉上才由陰轉晴。賀永順在桌底下踹了牛志強一腳。

出了飯店,宋振國深有感觸地說:“這幾個人哪,敗壞了我們的黨風政風。”“這‘經’啊,都是好‘經’。就是讓這幫‘和尚’給念歪了。”何寶嘆道。“這幾條爛泥鰍,攪壞了一鍋湯。”賀永順也有同感。“返城知青已經夠困難的了,他們還瘦驢身上刮油,真不是東西!”牛志強有點義憤填膺。

第二天,何寶如願以償地拿到了執照,何寶如同捧着聖旨一般,興奮地跑着回去報信去了。

宋振國佈置牛志強和賀永順他們幾個分頭行動,籌備工程隊的成立事宜,幾個人都沉浸在喜悅和亢奮當中。每天都早起晚歸,熱火朝天地工作着。

宋振國正在忙活着,有人跑過來告訴宋振國,他的母親讓他回趟家。宋振國囑咐牛志強,你和賀永順先去選購質量上乘的鐵鍬,等我一會兒回來去工地看看。

宋振國急急忙忙回到家,母親交給他一張紙條,告訴他,白曉燕的母親來過了。她留下了這個地址,讓你儘快去找她。

宋振國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敲響了北方大廈208房間的門。白曉燕的母親開了門,問道:“你就是宋振國吧?請進。”待宋振國坐下,她滔滔不絕地數落着宋振國說:“我剛纔到你們家去過了,這個家能住人嗎?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正式工作?你和白曉燕不能總是這麼拖着,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不能眼看着她遭罪。我聽白曉燕說,你救過她的命,我也挺感激你。我看到你們家生活很困難,我想補償你一筆錢。你母親眼睛不好,她離不開你,我們也離不開我唯一的女兒。就算白曉燕過來和你一起生活,她來了以後住哪兒?我們家的曉燕,在北京的工作,很有前途,最近她要提升主任了。小羣在少年宮幼兒班學鋼琴、舞蹈、外語。老師們都說,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這些,都是你辦不到的。我這次特意從北京來,就是想讓你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當然啦,這些話,曉燕不方便說,這個白臉的角色,只有我來唱了。希望你能理解。”宋振國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他說不出一句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這個房門。

白曉燕家裡。白曉燕正在哭着看宋振國的來信:“曉燕,我不能給你和孩子幸福,咱們分開吧!”這句話,像一聲炸雷在白曉燕耳邊迴盪,撕裂了白曉燕的心。她兩手捂着臉,痛哭失聲。

白曉燕的母親走過來,用手帕給女兒擦眼淚,輕聲勸慰道:“長痛不如短痛,他的家庭條件太差了。你從小就嬌生慣養,怎麼能受得了呢!”看看白曉燕沒有回答。白曉燕的母親掰着手指頭繼續說道:“北京的戶口有多難辦吶!現在的糧票、布票、棉花票、食油票、肉票、雞蛋票、魚票、肥皂票、白糖票、豆腐票,等等,都是根據戶口上的人數來發放的。就算我們全家省一省,不差他一個人的吃穿,可你想,你要是讓他整天待着,我們養着他,以他的性格,也肯定接受不了。”“你又來了,整天叨咕戶口和這些票,票,票的。”“可是,沒有戶口,就找不到工作。”“工作可以慢慢想辦法。” “你這是何苦呢!你們處的那個小余,就是他爸爸是我們局的副局長的那個小余,已經和我提過好幾次了,如果你離婚了,他就和你結婚。他都不嫌棄你有個孩子,這麼好的條件,你上哪裡找去?”“我不可能和振國離婚。”“你看看人家小余,就特別想得開。他也是在他父母蹲‘牛棚’的時候,在他插隊的農村,找了一個大隊支書的女兒結的婚,還生了一個閨女。返城以後,就離婚了,孩子也留在農村啦。”“我們不能沒良心。”“良心?良心能當日子過?過幾天,我約小余和他的父母到咱家吃個飯,這個事就算定下來了。你呢,儘快和宋振國分開,別再拖了。現在,是他提出來的離婚。媽這也是爲你好。”白曉燕大喊着:“不!”衝進自己的房間。她的耳邊反覆迴響着宋振國的話,“曉燕,你是我永遠的曉燕!”她不相信宋振國,能做出離婚這樣殘酷的決定。

在白曉燕父母的房間裡,白曉燕的父親正在斥責白曉燕的母親,“你這樣做太不像話了,太過分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自作主張,拆散人家夫妻,也不跟曉燕商量商量。” “我這不也是爲了咱們孩子好嗎?難道你就希望女兒過那種苦日子呀?”“那我問你,你徵求過孩子的意見嗎?孩子大了,自己的事情,她自己會處理。你老是跟着摻和什麼?”“孩子畢竟是孩子,目光短淺。她是一時迷了心竅,我們家長不應該幫她拿一個主意嗎?”“家長,家長,前些年,我們在蹲‘牛棚’的時候,沒有家長的日子,曉燕不是也生活的很愉快嗎?做人要有良心,咱們不能忘恩負義!”這些話,被站在門外的白曉燕,聽得一清二楚。她衝進父母的房間,大聲喊道:“我明天就去哈爾濱找振國。”

哈爾濱火車站的站臺上,宋振國提着一包東西,遞給白曉燕,強忍眼淚說:“這是給小羣買的東西,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以後,我有時間會去看她。雖然,我們不是夫妻了,可我們還是患難的朋友。不要怪你媽媽,她也是爲你好。希望你能過得好。”白曉燕失聲痛哭,少頃,她柔情地擁抱着宋振國說:“我理解你的心,你總是爲別人着想。我不能在你身邊,如果有人對你好,你就別錯過了。”說完,把離婚證書扔給宋振國,淚眼婆娑地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高和平和宋振國揮手向她告別,列車漸漸地開遠了。“你這樣做,太傷白曉燕的心了。”高和平抹了一把眼淚說。宋振國搖了搖頭說:“我不能給她幸福,何必拖累她。我不願意離開母親,她也同樣不願意離開父母。她們一家人的團聚,來之不易。兩個人相愛,就要爲她着想,未必就要廝守在一起,只要心心相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