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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天晚上,白曉燕又來了。她把李隊長的晚飯打來,放在牀前,又去收拾換洗的衣服,告訴李隊長,明天要去最邊遠的連隊演出。李隊長聽到後,停住了放在嘴邊的飯勺,焦急地問:“是二十四連嗎?”“對呀。”“我求你一件事。”“什麼求不求的,你那麼客氣幹什麼?儘管說嘛。”“就是,就是••••••”“怎麼啦?幹嗎吞吞吐吐的?”“那我就實話和你說了。二十四連的連長是我父親,學校老師是我母親。”“是嗎?”“我拜託你和宣傳隊的同志說一聲,不要把我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們。”“爲什麼?”“我是怕他們知道我受傷了,着急上火。我父親現在爭分奪秒地忙於麥收,我不能分他的心。我母親在朝鮮戰場爲戰士們跳舞,被美國鬼子的炮彈炸傷,身體殘廢了,行動不方便。”“那他們問起你來,我們怎麼說?”“就說••••••就說到師部開會去了。”“你就是因爲母親的原因,回到北大荒了?”“對。我父母只有我一個孩子。”“噢,我知道了。我一定和隊裡的同志說清楚。我走了。”望着白曉燕的背影,李隊長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二十四連的地頭上,白曉燕和宣傳隊員們正在滿懷激情地演出,一位年過半百的中年婦女目不轉睛地看着白曉燕,她就是李隊長的母親白老師。她從心裡讚歎道:“這姑娘太俊了!”演出結束後,白曉燕急忙跑過來,攙起白老師,拿起她的柺杖,遞給她。“你這姑娘真好。”“白老師,你這樣的身體還參加麥收?”“我幹不了什麼活,領着學生們撿麥穗還行。姑娘啊,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白曉燕。”“真巧,咱們是一個姓。我在北大荒,還是頭一次碰到和我一個姓的人。你長得真讓人看不夠。”白老師親切地拉着白曉燕的手,慈祥地看着她。“曉燕吶,你們李隊長怎麼沒來?”“他••••••他••••••”白曉燕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她不知道怎樣回答。“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曉燕,你要告訴我。”“這 ••••••這••••••我們李隊長不讓告訴您。”“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是這樣,李隊長的腿撞傷了,在醫院住院呢。”“謝謝你,孩子。”白老師費力地向前走去。“白老師,您要去哪裡?”“我和我們家的老頭子說說,搭你們的車去團部。”

醫院裡,白曉燕攙着白老師來到病房。“孩子,你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媽媽。”白老師埋怨着李隊長。“白曉燕,是誰告訴我母親的?”李隊長用帶有責怪的口吻問白曉燕。“是我。”白曉燕低着頭說。李隊長聽說是白曉燕傳的話,火氣頓時消了一半。“算了,人都來了,還追問這些幹什麼?”白老師拉着白曉燕坐下。白曉燕沒有坐,“我先去給您打盆水,洗洗臉。”邊說邊拿着臉盆走了出去。

屋子裡就剩下母子倆。白老師向前挪了挪身子,壓低了聲音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考慮個人問題。我看白曉燕這姑娘真不錯,我想讓他給我當兒媳婦。”“媽,也不知道人家是什麼意思。”“看來你是同意了?”“媽,光我同意有什麼用?”“那你知道不知道, 她有沒有對好像?”“沒聽她說起過,也沒見有人來看她。”“那你沒有探探她的口氣?”“沒有。”“看來,媽來的挺及時。等我探探她的意思。”

晚上,白曉燕攙扶白老師去招待所住下,白老師拉着白曉的手問:“曉燕吶,你有對象了嗎?”白老師的問話太突然,這個本來極其簡單的問題,白曉燕卻不知怎樣回答。“我••••••我••••••”“看你那害羞的樣子,就知道你還沒有對象。你看我兒子怎樣?”“不錯。不過••••••”還沒等白曉燕說完,快言快語的白老師搶過了話頭,“你們接觸時間短,不太瞭解他,他是在部隊可是立過功的,他們文工團有個女同志,多次向他表白,要和他建立戀愛關係,可是,他爲了照顧我,堅決要回到北大荒。他不想連累人家。哎,要不是爲了我,••••••”白老師的聲音有些哽咽。白曉燕沉悶了,她不知道怎樣安慰白老師,在這個問題上,她幫不上忙。也許,是自己的錯,她經常來照顧李隊長,讓他產生了誤會。

白老師見白曉燕沒有說話,就接着說道:“我把你當成自己的親人,和你說點心裡話。這個秘密在咱們團裡,只有他爸和團長知道。你們李隊長不是我親生的兒子,他父母是我們戰地文工團的戰友。他的父母都犧牲在朝鮮戰場上。他的爸爸是爲了救我犧牲的。當時,他才一歲多。我受傷後,不能生育,就抱養了他。這件事,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是真想看到他能娶上個好媳婦哇。這樣,才能對得起他的親生父母。我覺得咱們特別有緣分,你和他特別合適,你能考慮考慮嗎?”白曉燕不想傷害白老師和李隊長,她細聲細語地說:“白老師,今天太晚了,您早點休息吧。”

白曉燕轉身離開了招待所,她慢慢地走着,平心而論,她對李隊長的印象不錯。可是,她更清楚,宋振國在她心中的位置,是誰也代替不了的。她坐在大道邊的臺階上,反覆斟酌着,如何用合適的方式,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

她撥通了工程連的電話。電話那端傳來了日思夜盼的聲音,是宋振國接的電話,白曉燕激動不已。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看到宋振國了,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宋振國雖然到團部辦事時來看過她,但是,每次都因爲白曉燕正好下連隊演出,而錯過了見面的機會。“喂,是振國嗎?我是曉燕。麥收要結束了,我想回連隊了。”“好哇。”“可是,我聽說,我們可能回不到原來的連隊了。留住團部直屬單位,便於業餘時間排練節目。你要幫我想想辦法。”“正好,我明天要到團部辦事,我們見面談。”

白曉燕緊緊地握着話筒,久久不願放下。她盼望着宋振國的來臨,也期待着宋振國能夠幫助她妥善處理好眼前的難題。

第二天晚上,宋振國如約來到了他曾經住過的病房。裡面傳出了白老師和白曉燕的對話。“曉燕吶,我今天已經和團長說好了,你就留在團部宣傳科吧,這樣,也能和我兒子近一點。”“白老師,謝謝你,我還是要回到我們工程連去。因爲,那裡有我思念的人。”“誰呀?”“他一會兒就來了。”

白曉燕急忙跑出去,差點和宋振國撞了一個滿懷。“振國,你怎麼不進來?”“曉燕,我剛纔聽見白老師的話啦,你不想留在宣傳科嗎?”“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快進來。”宋振國進屋後,和白老師熱情地打着招呼,白曉燕奇怪地問:“原來,你們認識呀?”“是呀,我們早就認識。他呀,還到我們連裡介紹過學習經驗呢!幾年不見,你比以前壯實多了。”白老師高興地怕打着宋振國。“這就是我思念的人。”白曉燕紅着臉,有點扭捏地說道。“哦。”白老師恍然大悟。

宋振國走到李隊長病牀前,關切地說道:“骨頭有傷,急不得,慢慢養。讓曉燕替我多照顧照顧你。”“你真有福氣。”李隊長由衷地說。“曉燕也有福氣,找了這麼好的對象。行了,你們見面也不容易,到外面說說心裡話吧。”白老師善解人意地把宋振國和白曉燕推出了門外。

宋振國和白曉燕坐在一塊麥地邊的麥垛上,白曉燕把頭親暱地靠在宋振國的肩頭上。“振國,這麼長時間沒看到我,你想我嗎?”“當然想。”“我除了演出和緊張地排練時,顧不上想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特別盼着早點回去看你。”“曉燕,你好不容易有機會留在團部,就這麼想放棄了?”“我不是說了嗎,你這哪兒,我就在哪兒。我們不是說好,要永遠不分開嗎?”“好。我們不分開。”“那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裡坐一宿吧。”“不行啊,這樣休息不好,會影響你明天的演出。”“反正回去我也睡不着。”“睡不着也要回去,在這裡我們會被蚊子叮得滿身大包。你明天演出的時候,臉上全是包,可是影響形象啊!”“原來你也會開玩笑哇?”“我是心疼你。”“那我們睡在麥秸堆裡吧,這樣,就不會被蚊子咬了。”“傻丫頭,盡說傻話。”“振國,我知道這樣影響不好,可是,我就是捨不得你嘛。”“以後,你回到連隊,我們就會在一起了。”“好吧,聽你的,我們回去吧。”“你真是我的知己,我的曉燕。”“你今天住招待所呀?我也想住招待所。”“宣傳隊有紀律,不能夜不歸宿。”“好吧,我們走吧。”“我就是喜歡你,一個聽話的曉燕。”月光照射着兩個拉着手的幸福人,那發自內心深處甜蜜的笑容。他們好像聽到了月亮公公的誠摯祝福。北大荒啊,真是一個盛產愛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