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宋振國和白曉燕如釋重負般的離開了團部,白曉燕好像搬掉了心裡的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宋振國也好像撥開了心頭的陰霾。他們的心情無比愉悅,步履輕盈地走回連隊。

半路上,下起了小雨。在廣闊無垠的北大荒,無遮無擋,走在野外的時候,經常被雨水淋個透心涼,大家對這個情況,已經司通見慣啦。夏季裡,按說呢,大家最需要的就是雨傘。可是,那個年代,誰也沒有儲備。一來,是經濟拮据,傘的消費支出也算數額較大。二來,如果打雨傘遮陽,怕別人說是小資產階級作風。曬黑的臉龐,可以表明是在積極參加生產勞動的象徵,是光榮的憑證。白皙的臉龐,是說明缺乏參加勞動鍛鍊的表現,是思想落後的標記。所以,雨傘,就由必備品,變成了奢侈品。

宋振國脫下外衣,遞給白曉燕,白曉燕羞澀的搖搖頭沒有接。宋振國和顏悅色的勸白曉燕說:“你身體弱,別澆病了,我身體強壯,沒關係,這空曠的大地裡,也沒有避雨的地方,我們還要走好幾里路呢,快披上吧。”邊說邊把外衣披在白曉燕身上。白曉燕陡然感覺到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白曉燕知道,衣服上有宋振國的體溫,還有他的體貼和關愛,白曉燕的心裡無比溫暖。她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宋振國,在宋振國棱角分明的臉上,濃眉橫臥,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顯得英武精明。目光中透過一種善良,一種剛毅,一種自信,一種樸實。閃爍着智慧的光芒,透着真誠。在他身材魁梧,體魄健壯,英姿挺拔的身軀裡,集合着使不完的力量。寬闊博大的胸懷,能容下所有的煩惱和憂愁。賦有磁性的聲音,傳遞着人與人之間的真情。眼前這個男青年,不但救過自己的性命,更喚醒了自己對生活的熱愛,重新燃燒起了她的青春活力和蓬勃激情。自打第一次看到宋振國,白曉燕就有一種親切感。今天,宋振國又陪同她到團部,這讓白曉燕百感交集。她對宋振國的愛慕之情,油然而生。白曉燕感到了自己心跳的加快,面頰發燙,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她不由自主地用左手,抓住披在身上的宋振國外衣衣領,防止衣服下滑,右手遮擋住靠近宋振國身邊的臉的右半部,快跑了幾步。宋振國詫異地問:“你怎麼啦?”“沒什麼,我是讓路上的石頭絆了一下。”說完這句話,連白曉燕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還學會了爲自己編制理由,避免了尷尬的局面。慶幸的是,宋振國並沒有注意到白曉燕的內心活動,兩個人快步地走着。

一會,雨停了,雨後的空氣特別清新。白曉燕彷彿是第一次領略北大荒的秀美風光。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各種野花,野草,大樹,石頭,被雨水沖洗的乾乾淨淨。一望無際的大豆地裡,豆莢搖動,遠遠望去,如同金浪翻滾。偶爾,天空中飛過一隊大雁,排成個一字或人字。山間小道的樹林邊,恰巧這時跑過幾只野狍子,友好地駐足看着他們。小河邊,遊過一窩小野鴨,草叢中驚飛起一隻野雞••••••。這是多麼美的一幅畫面啊!充滿了詩情畫意。白曉燕想,自己來到北大荒近一年了,過去怎麼就沒發現,這裡這麼美呢?難道是因爲身邊的人,讓她發現了這裡的美?風兒含着情,水兒含着笑。白曉燕心情舒暢,浮想聯翩。她真希望這幅畫面,能夠永遠定格在她的一生當中。白曉燕這個十八歲少女的心扉,被眼前這個男知青打開和佔滿了。難道這就是愛嗎?下鄉以來,白曉燕第一次感到了,什麼叫快樂,什麼叫幸福。她希望在這充滿詩情畫意的路上,能和宋振國多走一會,路能再長一點,宋振國的腳步,能再慢一點。她覺得這段時間,是到北大荒以來,過得最溫馨,最踏實的。她真想和身邊的這個人,一生一世肩並肩地走在一起,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在一起。是這個人給了她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白曉燕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悄悄地看着宋振國,越看越是情愫暗生。宋振國對白曉燕的內心感受,思維變換,毫無察覺。白曉燕漸漸地從遐想當中回過神來,她知道,自己和眼前的這個人,在政治地位上的距離,相差太遠,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些願望,現在只能是夢想和幻想,只能深深地埋在內心裡。

又來到那條小河邊了,白曉燕觸景生情,百感交集,不知不覺地放慢了腳步。這條小河和這座小橋,曾經記錄了自己的痛苦和酸楚,也保存了永生難忘的溫馨和幸福。白曉燕溫情地看了一眼宋振國,宋振國也扭頭看了一眼白曉燕,宋振國看到了白曉燕眼中的柔情和羞澀,他第一次有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兩個人立刻將眼光移開。當白曉燕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轉向宋振國的時候,宋振國也用堅毅的目光,凝視着白曉燕。雖然,彼此誰也沒有說話,他們的心,卻是相通的。接下來的路上,兩個人的嘴上和眼角里,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歡快地走着。長長的路,似乎轉眼就到了。

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們滿懷喜悅地走回連隊時,指導員聽後卻勃然大怒道:“在你們的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指導員?有沒有黨支部?直接去找團長,要我們這個基層組織幹什麼?你們想上哪裡工作,就上哪裡,都像你們這樣,團裡不是亂了套了?太自由主義了!找到哪裡都沒有用,我不同意!”看來,指導員還是不願意接納白曉燕。宋振國一個勁地做檢討,指導員就是不鬆口。情急之下,宋振國只好給團長打電話求助。指導員不情願地接過電話,宋振國在電話旁邊就能聽見團長洪鐘般的聲音和爽朗的笑聲。“我說李指導員吶,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剛纔開會沒顧得上。振國來了說了白曉燕的情況,每個人的家庭出身,是不能選擇的,重在個人政治表現嘛!我們不能搞‘唯成分論’那一套!知識青年來到邊疆,本身就說明了,他們是好樣的。一個知識青年,可以接受再教育,咱們總得給人機會呀,你說是不是?振國直接找到我,是他的不對,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批評過他了,小青年嘛,有時候辦事情衝動一點,有個犟脾氣,這也很正常。你別說,這一點,有點像你,要不然,你怎麼推薦他當副連長呢?就這樣吧,白曉燕就先在你們連裡面幹着,看看她的表現再說。她回團部上班,目前呢,也不太合適。就交給你了。”指導員放下電話,虎着臉對宋振國說:“你長本事了?爲了白曉燕調動的小事,還驚動了團長,你什麼時候學會打小報告啦?”宋振國連忙道歉說:“指導員,當時,我是因爲太着急了,我瞭解您,您是賦有同情心的。我是怕團裡不同意,就去找團長了。是我考慮問題不周全,害得您捱了團長的批評,我向您道歉,您千萬別介意。以後,我一定會向團長解釋。請您不要和我計較,不要放在心上。”連長也趕忙過來打圓場,“振國這個青年呀,心眼實,辦事熱心,他是看白曉燕有難處了。咱們要是收下她,也算是挽救一個人。指導員哪,咱們還不瞭解振國這個人呀?那還不是你這個指導員,一手培養出來的?他可不是那種愛背後告狀的人,他可是一貫聽你話的。這次的事情,辦的是有些欠考慮,但他不是有意的。小青年嘛,性子急,你別往心裡去。”連長本來文化水平就不高,一着急,有些詞不達意。指導員聽了連長的話,一直綳緊着的臉,這才漸漸地由陰轉晴。但仍然一臉嚴肅地對宋振國說:“她絕對不能進武裝排!先分到後勤排,把她放到工地上去,好好改造世界觀!” “每個武裝排定編三十三人,女排不是還有空缺嗎?還可以••••••”宋振國還想爭取一下,他知道,編入武裝排,是白曉燕夢寐以求的願望。“那是給劉會計家的閨女小芳留的,她馬上就初中畢業了。”指導員打斷了宋振國的話,不容分說地轉過頭去。宋振國還要說服指導員,連長用手拽了拽宋振國的衣角,宋振國回頭看了看連長,連長向宋振國眨了眨眼,搖了搖頭。宋振國領會了連長的意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只好作罷,有些惆悵的走出了連部。

當宋振國把這個消息告訴白曉燕時,白曉燕高興地跳了起來。宋振國感到白曉燕真像一個天真的小姑娘,自打見到她的那一天起,就沒看見她這麼高興過。他覺得能讓她快樂起來,自己心裡有一種滿足感。在這之前,他也曾經擔憂過,怕指導員會因爲這件事,對自己懷有成見,造成班子成員之間的隔閡。現在,看到白曉燕笑得像綻放的一朵鮮花,他把擔憂和疑慮全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白曉燕的笑容,像溫暖燦爛的陽光,照進宋振國的心裡,宋振國感到十分溫暖和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