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又笑了一會兒,杜太太見時間不早了,就起身告辭。杜老太太見狀,也起來道:“我也要回去了,一會兒就要傳晚膳了,最近日長,我睡到這個點上纔起來,老了、懶啦!”
劉七巧只笑着道:“老太太,能吃能睡是福分,不過白天睡多了,晚上只怕睡不着,歇中覺的時間不宜過長,半個時辰就夠了。”
“我說我怎麼最近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呢,原來是因爲這個,我還當年紀大了,不愛睡覺了呢,既然七巧這麼說,那我以後白日裡倒是要少睡一會兒,不過這白天時間這麼長,在福壽堂呆着也無聊的很。”
“老太太要是嫌無聊,那就多到我這邊玩玩,保準讓你樂呵呵的,一點兒不覺得無聊。”劉七巧只說着,打眼色讓紫蘇送送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只笑道:“我不是不想來,可是每天都往你這邊跑,家裡人少不了會說我偏心不是?”
劉七巧臉上帶笑,心裡頭卻只覺得杜老太太真是心如明鏡似得,可明知道有人會這麼想,偏偏她還是不在乎,只一個勁的跑過來,只怕也是真的喜歡韜哥兒。
“老太太您愛來儘管來,看自己的曾孫子,還有誰會說呢?”杜太太只笑說了一聲,上前扶着杜老太太兩人一起離去。
劉七巧下午也已經小睡過一會兒,不過畢竟坐月子身子虛,加上方纔餵了奶,這會兒還覺得有些餓,只稍稍吃了一些點心,靠在枕頭上打盹。紫蘇送了杜老太太回來,見劉七巧正躺着,便也拿着針線到窗底下邊做活邊陪着她。
連翹從外頭進來,見房裡靜悄悄的,只和綠柳兩人,壓低了聲音聊了起來。
“我方纔遇見大姑娘房裡的玉竹了,說二老爺定下了大姑娘出嫁的日子了,是六月初六,也不過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紫蘇跟杜家的姑娘並不熟悉,但她知道這大姑娘素來是跟劉七巧要好的,便只開口道:“一個月後,那奶奶也出月子了,倒是可以出去了。”
連翹只笑着道:“可不是,其實姜家一早就想把大姑娘娶過去的,只是老太太一直說不捨得,況且奶奶還懷着孩子,深怕家裡辦大事情動了胎氣,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
“這個月二十八是哥兒的滿月,要是下月初六就是大姑娘出嫁,這也太趕到一塊兒了,那到時候杜家可不是得忙瘋了?”紫蘇忽然就想起這麼一件事情來,榮哥兒出生的時候,那可是滿月酒、百日宴一樣都沒少過的。這些對於剛出生的孩子來說,那都是大事情,可滿月酒要是跟杜茵出嫁的日子太近了,當家的又是二奶奶,只怕到時候就要怠慢了。紫蘇心裡雖然這麼想,卻不敢說的太直接,只能這樣旁敲側擊的說上一兩句。
劉七巧這會兒正沒睡着,聽見紫蘇這麼說,便知道她心裡頭想的事情,只開口道:“你就少操那門子的心了,滿月酒簡單一些不打緊,大姑娘出嫁纔是大事情,你去把二奶奶請過來,我親自跟她說。”劉七巧作爲現代人,對這些繁文縟節的形式肯定沒有古代人重視,在她看來,事情若是分輕重緩急,那肯定是杜茵出嫁是大事,至於韜哥兒,就算滿月酒就將一下,後面還有百日宴,總有他體面的時候。
紫蘇見劉七巧這麼說,只忙開口道:“奶奶何必親自湊上去說呢,等她們來找奶奶了,我們再說也不遲,她們若是不來說,奶奶就當不知道,豈不是更好呢?”
紫蘇以前老實能幹,但出主意這種事情,向來很少做。如今在杜家待了大半年了,稍微懂一些人事接觸,這腦子轉起來倒是比以前快了不少,越發有管事的能耐了。
“紫蘇說的不錯,她們那邊還沒提呢,奶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連翹也跟着開口道。
劉七巧其實覺得紫蘇說的也很有道理,但是按照趙氏那要強的性子,除非真的是無計可施了,她一定不會來開這個口,頂多就是自己辛苦了,然後再把一腔怒氣歸結在劉七巧的身上,與其這樣惡性循環,到不如劉七巧這邊退一步算了。
“你們說的都沒錯,可是萬一要是二奶奶不提這事情呢?到時候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妯娌相處,也不必太步步逼近了,既然她放不下這臉面,那我們就稍微謙讓着點兒,再說了,我這一年的舒坦日子,也全賴着她了,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對不?”
紫蘇見劉七巧這麼說,只擰眉想了想道:“奶奶說的也是,二奶奶平日裡看着笑呵呵的,但我仔細想想,是個厲害人,如今二太太都不去插手她管家的事情了,可見二奶奶比二太太厲害。”
“算你機靈。”劉七巧稱讚了紫蘇一句,只繼續道:“今兒時辰也不早了,明兒晌午,你去議事廳那邊,把二奶奶請過來坐坐吧。”
紫蘇只點了點頭,忽然外頭有小丫鬟來傳話道:“二太太來看奶奶了,問奶奶這會兒是不是醒了。”
紫蘇這邊正要向外頭回話,那邊劉七巧忙喊住了小丫鬟,只略略想了半刻,纔開口道:“你去回二太太,就說我這會兒還睡着呢。”
連翹連忙示意小丫鬟去回話,只轉身問劉七巧道:“奶奶這時候不見二太太,倒是爲了什麼呢?”
劉七巧只擰眉想了想,開口道:“我生下哥兒之後,二太太總共也就來過一回,可偏偏今兒又來了,我倒是覺得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她跟二奶奶向來不合,只怕找我也是沒安好心的。”
且說杜二太太原本就不是一個特別有兒女心的人,聽連翹說過,二奶奶那時候生了孩子坐月子,她這個準婆婆去探望的次數,還不如杜太太來的多呢。所以輪到劉七巧這兒,她就壓根沒想過杜二太太會隔三差五的過來瞧自己一眼。
杜二太太聽說劉七巧還在睡覺,倒也沒什麼意外,方纔杜老太太和杜太太都在的時候,杜二太太是不敢來的,她是那種在婆婆跟前應景的人,以前齊家有權有勢,她腰桿子硬,如今她是不敢在杜老太太跟前太露臉的。
杜二太太嘆了一口氣,帶着秀兒往回去,兩人一邊走一邊道:“你剛纔說的事情,到底靠不靠譜?”
“太太放心,這事情千真萬確呢,我是聽二奶奶房裡的銀紅說的,她說二奶奶這幾日忙的晚上都睡不着覺,你說說,小少爺的滿月宴和大姑娘的出閣才相差了幾天時間,十天之內辦兩次酒席,可不要了二奶奶的命了。”秀兒只笑着對杜二太太道。
杜二太太蹙眉想了想,略略點頭道:“她一項是個要強的人,只怕再忙再亂,她也會自己扛着,過年那一陣子她忙的自己都累趴下了,不也沒跟什麼人說過嗎?”
“太太您這麼想沒錯,可萬一呢?萬一二奶奶臉皮一厚,跟大少奶奶說了這話,到時候大少奶奶應了,那太太豈不是又看不着好戲了?說起來我也是爲太太不平,大太太不管家那是因爲有了五少爺,大奶奶不管家那是因爲有了小少爺,可太太您又沒什麼事情,就算讓二奶奶管家是老太太的意思,她二奶奶好歹也要辭一辭,表明自己的立場,她倒好,接了過來,完全沒把你這個婆婆放在眼裡了。”秀兒原本就是一張利嘴能說會道,杜二太太這軟耳根在她面前完全沒有任何戰鬥力,聽她這麼一說,果然就氣呼呼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她不說爲我在老太太跟前說一句話,便是在我面前,也從來沒有半點謙遜的樣子,想想就氣人。”
杜二太太又走了幾步,只開口道:“那明兒我們早一點過來,跟大少奶奶把這事兒說了,我倒是要看看,難不成還有不爲自己考慮的老孃,這滿月酒肯定是要辦得風風光光的,好歹也是杜家大房的嫡長子,你說是不是?”
秀兒只笑嘻嘻的跟在杜二太太的身邊,滿口應道:“那是自然,況且爲了上回春草的事情,大奶奶和二奶奶心中的疙瘩也還沒解開呢!大奶奶如今這都生了好幾天了,二奶奶也不過纔來看了她一回,奴婢瞧着,大奶奶看着不像那麼大肚的,除非她是真笨。”
“笨、笨你個頭啊,她要是真笨能嫁進杜家來?連老太太都能騙得團團轉的角色。”杜二太太只略略想了想,其實她是真沒揣摩明白劉七巧的性子,明明應該是很聰明的一個人,可到了杜家之後的所作所爲,實在讓杜二太太也摸不着頭腦。要說女人嫁進夫家,爲的不就是能相夫教子管理家務,可她偏偏把這事情拱手相讓,大戶人家多得是懷了孩子還牢牢抓住鑰匙的奶奶們,偏生這個劉七巧,孩子沒懷上之前,就已經開始躲懶了。
杜二太太越想越想不明白,她怎麼可能知道,劉七巧的心思不在內宅,而是在外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