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城門口。
“末將恭請右中郎將上陣!”曹操微微躬下身子算作行禮,因爲此次上到了城樓親自督戰,爲了避免有不必要的損傷,曹操也是穿戴甲冑,甲冑在身不便行禮,西漢周亞夫細柳營時就因此被漢景帝表揚過,細柳營周亞夫更因此成爲一段佳話,所以大漢的將軍們也常常以此爲傲,當然現在實際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已經不多了。
不過朱儁心知肚明,曹操如此和甲冑加身並沒有必然關係,只不過是他從心裡不恭敬自己罷了,可是連那種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指望他會對自己有所禮敬?
朱儁心中還是免不了有些失望,雖說他人是好大喜功,但對於漢室卻是發自真心的忠誠,儘管這種忠誠在如今的大環境裡有時候看起來是那麼的愚不可及,但他所做的一切自認都是爲了大漢,可惜看到的和經歷的一切卻都是令人失望。
“右中郎將此去,還望多加小心,賊人狡詐,應當謹慎行事爲主……”
不等曹操說完,朱儁已經很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儁自幼便習讀兵書,更早知兵事,這些怎需要你來教?更何況,黃巾逆賊不過是逆天行事,又是一羣烏合之衆,如今更有新敗,只需與我人馬三萬,定將這五十萬大軍殺個片甲不留。”
“右中郎將此言差矣,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戰爭之事,不同兒戲……‘
“哼!”朱儁卻是冷哼了一聲,已經懶得再聽下去了,他對這個部下的耐心已經到了臨界點,這回更是連看都沒有看曹操一眼,便轉身帶着親衛離去。
低下頭的曹操眼中寒芒一閃即逝,面上依然是面無表情,擡起頭來看着朱儁漸漸離開,這時身旁荀攸才湊上來低聲說道:“將軍覺得,此次這右中郎將趕到這裡,究竟爲何……”
曹操擺手打斷了他接下去想說的話,突然擡頭仰天嘆了口氣,良久才道:“還不是爲了爭功……哼!這功勞,又豈是那麼好爭的?我想,此次黃巾軍中定有能人相助,咱們雖然在這陣前僥倖勝了一局,但未嘗不在其預料之內,畢竟黃巾軍的戰力大家都清楚。而且此次若非時靠着妙才他們,咱們如今能否安然站在這裡,還是兩說呢。所以這右中郎將此去,究竟是去立功,還是去……呵呵,那可就不好說了。”說到了夏侯妙才,他眼神又有些黯然,文聘已經回來了,不過他已經到了極限,根本沒有再戰之力,醫匠們也都說文聘最少要休養幾個月才能夠恢復基本行動能力,還有蘇飛、呂介等人,雖然不如文聘,但卻也是不錯的武將,可卻都沒了,此次武將的折損真是讓人心疼。
“那咱們,要不要前去救援?”蒯越行前一步,小心的問了一句,心裡面打的主意,卻很容易被看穿,他卻也無所謂。
“呵……咱們不去,自有人去……來人,着即命人通知司隸校尉董卓,就說右中郎將大人兵力不足,面對黃巾賊逆襲可能會有危險,但也有功可爭,讓他把握機會……”
在原本的“歷史”之上,董卓是在盧植被十常侍陷害之後,通過賄賂十常侍和何進得到了大漢宦官和外戚兩方實力共同扶助而後被推上了剿滅黃巾的中郎將之位的,可在如今這個時空裡面,因爲這麼長時間朝廷較賊大軍始終沒能夠達到剿滅黃巾的目的,大漢皇帝劉宏卻是提前“發現”了這個打少數民族異常厲害的傢伙,將他也調來援助三大郎將以及曹操等人,此時當剛好到了宛城外不遠處了。
“哦,董卓?可是那西涼董卓……”
“呵呵,當然,世上還有第二個董卓麼?”
“可是,那個董卓,他會去麼?”
“你說呢?”曹操看着蒯越,笑得異常詭異。
蒯越卻莫名感覺心底一寒,低下頭去不語,默默退了下去。
眼看着蒯越退了下去,曹操眼中異芒一閃而逝,然後又喚過了霍峻來,下令道:“黃巾賊看似此番吃了虧,但他們絕不會罷休,勢必會捲土重來,咱們可以一次用擒賊擒王的方法勉強不敗,卻無法同樣用第二次,不說他們不會吃第二次虧,一定會加強防禦,就是手下將領,夏侯不在,文聘他們受傷之後,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了。而且我看黃巾賊似乎是有了攻城的辦法,那“黃巾力士”中最後那支特殊部隊,恐怕就和此有關,不管這是不是真的,都不可不防。爲今之計,本將必須先行回到江陵去佈置安排下,以防賊寇以小人計謀有所不測。至於這宛城城防,就全都交於爾了。”
“末將遵命!”霍峻不慍不喜,臉色平靜的讓人看不出什麼情緒來,曹操卻是點了點頭,就是要如此冷靜的將領守城,他纔會放心,而且這一次過來除了臨時決戰出乎意料,還有抗擊黃巾軍的主要目的,另有一個目的也是爲了看看這霍峻能力如何,雖然自信自己的眼光,卻也要實踐證明,不能夠全憑自己判斷。
不過如今看來,這霍峻可堪大任。
隨即,曹操叫上了人馬,準備趕回江陵城去,他這一走,卻帶走了足足有三萬的將士,而只留下了守城將士兩萬,原本宛城守軍共計八萬,戰場之上損失達兩萬餘,而右中郎將帶走了三萬,這兩萬人,則正是剛剛趕到馳援的兩萬生力軍……
黃巾軍大後方,在一列騎士之前,有幾匹馬上各自坐着幾個大漢。
這幾個大漢,看起來都是五大三粗,但在言行舉止間,卻也都有着一種上位者的威嚴,特別是在這些大漢中間,居然還夾雜着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清秀文士,看起來在這膀大圓粗的人中間,那瘦削的身體是那麼的不協調,但偏偏周圍這些個大漢,對這個文士的態度都相當的恭敬,倒並非是下位者對於上位者,而是似乎是因爲對方的某種能力讓自己有所倚重,而發自內心的情感表現。
“呵呵,公則先生果然是不凡啊,一個小小的計策,就要讓這讓我們大家都頭痛不已的朝廷軍陷入危境。更機巧的是此計還只是根據形勢臨時想出來的,果不愧爲“天公將軍”盛讚的大才。”這時,其中一個同樣是虎背熊腰,但卻是穿着與身形極不搭調的頎長曲裙服飾的大漢開口說道。
漢代男子服飾大多以裙爲主,這裡的裙和後世的裙當然不同,不管是所代表的含義還是實物的樣子看起來都不能夠相提並論,而漢代裙類的服飾,一般則是分爲直裙和曲裙,兩者各有千秋,但相較之下直裙頗爲嚴正,多是在一些比較正式的場合,曲裙有的時候卻是被當成了類似於後世的休閒服飾的穿法。
這名大漢看到自己的話引得大家注意,還有些洋洋得意,卻似乎沒看出來不少人看到了他身上極不搭配的服飾眼中強自憋住忍耐的笑意。
被喚爲“公則”的文士被一衆大漢衆星拱月般護在中間,聽到他的話,看到了他的模樣,卻也沒有絲毫的介意,只是微微一笑,顯露了一排儒雅的風度,然後在大漢似乎被誇耀了一般的興高采烈的表情中說道:“趙弘將軍過獎了,圖空有抱負,卻鬱郁不得志,若非遇見曼成大將軍,還有“天公將軍”的賞識,如今還不知要死於何方、更葬於何處,今有幸能和各位渠帥將軍並肩作戰,乃是圖之幸,豈敢居功?再說了,如今這朝廷追兵還未進入伏擊範圍,還需稍待片刻,更當小心謹慎,相信諸位將軍應當都是綽綽有餘的了……”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雖然久居上位者,自然是有很多人會跟着來拍馬屁,但這些大漢說白了還是沒有脫離開泥腿子的本質,對這名文士又是明顯的尊敬,畢竟就算是當中最有學問的一個張曼成,其實也不過就是認得一些字,看過一些書,這還是小時候給主人家放牛的時候偷偷看的,而這文士好歹也是個如假包換的學問人,且經過了今天這麼一下,衆人對他佩服更深,能夠得到他的讚揚,那簡直是了不得的事情。
如今這個時代,雖然黃巾起義,但並不意味着這些下層勞動人民的地位有多少提高,而同樣是出身於下層農民的這些黃巾渠帥,也是從小就被烙印下了根深蒂固的等級思想,就算他們心裡再有不甘,再想反抗,可是和凌巴來自後世不同的是,他們心裡總會有恐懼,也總會覺得自己是在行大逆不道之事,一旦失敗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心理上更是本能的會覺得自己和能夠讀書的人差了一截,這是一種源自於出身的自卑,幾乎無法改變,文士雖然也正如他自己所說曾經過得不如意,但他好歹也是一個頗有學識、連他們的“天公將軍”張角都曾經大加讚賞的文人,在他們眼中幾乎無所不能的張角能夠讚揚這個文士,本身就說明了其不凡,再加上今天用實踐告訴大家他對得起張角對他的評價,衆人也是更加信服,所以如今聽到文士這麼一說,還開口閉口必稱將軍,不管這心是真假,話卻是錯不了的,一衆大漢都是眉開眼笑,心裡開滿了花兒。
至於文士的提醒,大家也都記在了心裡,其實現在想想,他一早也有提醒過衆人注意敵人可能用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之類的戰術,前者不容易避免,但後者卻只需要盡力加強主將身邊的護衛力量就行了,可惜此次還是疏漏在了這裡,不然今天取得的戰果何止會只有即將來的這些?恐怕自己等人,此時都早已經進城享樂了。
不過這些也只有心中想象,現在正副兩位主帥都在場,而且明顯心情都不是太好,到現在連句話都沒有說,誰也不想觸了黴頭。
文士卻又皺眉道:“衆位將軍,雖說咱們如今佔據優勢,但也不可掉以輕心。再說了,方纔退軍的時候,也有些許疏漏,我觀這朝廷軍中似也有不凡之人統領,恐怕已經識別出咱們的計劃了,不過計劃既然已經成功實施了,那也不怕被他識破,怕只怕,他們會爲求拼個魚死網破,將咱們也拖下水……”
“嘿!”這回卻是不等文士說完,另一個大漢大呼小叫道:“我黃巾大軍五十萬,曼成兄更是習得“天公將軍”撒豆成兵之術,召喚出來天兵天將,還怕這區區朝廷兵將?來一個殺一個……”
此人卻正是從前線頗爲狼狽逃回來的張牛角,現在經過了恢復期,卻似乎立刻忘記了剛纔的教訓。
不過一聽到這個副主帥開口了,似乎沒有那麼生氣,大家自然交相應和,一時間氣氛倒也熱烈。
一旁文士聽得、看着卻是暗自搖頭,心中道:什麼撒豆成兵、天兵天將,這都是騙騙下面那些愚民小兵的,在這裡都不是外人,說這個?這個張牛角,斗大的字不識一個,整個就是一個大粗人,若不是最早跟着張角混,和張角交情不錯,戰場上也很是勇猛,在黃巾中也有不少人信服,恐怕早被人踢到西域去了,哪裡容得他還在這裡做張曼成的副手,完全一副豬腦子,偏偏收了一個不錯的義子,就是叫張燕的那個,好歹也是文武雙全,有一定頭腦的人,可惜現在他這義子被朝廷俘虜了,雖然沒聽說投降,但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就說剛纔,那麼大好的局勢,也被張曼成和張牛角這兩個人破壞了的,真是讓人頗爲遺憾,不過看來對方也確實不差,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面一下子看出來己方的軟肋並且制定出合理策略,是個好對手。
心中嘆了口氣,文士突然眼神有些落寞,想自己空有滿腹經綸、天大志向和抱負,可朝廷和官府都被世家把持,自己空有才學,沒有門路又有什麼用?如今甚至和這羣泥腿子混成了一道,將來要出頭可更難了,從心底裡,他是不看好這場起義的,和朝廷裡面那些官員認爲的大同小異,朝廷要平定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可如果自己現在不跟他們一起,恐怕明天就得要丟了性命,這點他還是很清楚的,真是叫人左右爲難啊。
文士在這裡想着自己的主意,在文士的另一邊卻有一個身長體擴的,整個身體也是彪悍格壯的短鬚漢子,正是此次黃巾軍主帥張曼成,他心裡可還記着剛纔的仇呢,嘴裡哼哼了幾句:“來吧來吧,都來了纔好呢,來了、就別想要回去了……”